但这日巳时四刻,还未到午膳时分,她正跪在佛祖跟前平心静气地喃喃念经,却听身后响起一串略带急促的脚步声。
回过头去看,慧心匆匆而来,到了跟前先合手说了声&ldo;阿弥陀佛&rdo;,才道:&ldo;施主今日不必祈福了,山下方才有人前来传信,说程家公子路遇歹人受伤昏迷,程家想请施主前去看望。&rdo;
&ldo;表哥昏迷了?!&rdo;
阮阮心头一时大惊,这下子经文如何还能念得下去,忙向慧心告了辞,一路小跑着往山下去了。
画春同一个程家的小厮等在寺门处,见她出来忙急切迎了上去。
&ldo;表哥现如今情形怎么样了?&rdo;阮阮问。
画春抬手扶住她一边胳膊下台阶,劝她先莫慌,&ldo;性命应是无大碍,只是受了些苦头,一时半会儿难醒,老爷夫人已经先过去看望了。&rdo;
阮阮面上难掩焦灼,转而问那小厮,&ldo;怎么会这样呢?邺城守卫森严,表哥怎么会遇上歹人?&rdo;
小厮支吾道:&ldo;少爷遇袭时不在城中,而是……而是……&rdo;
&ldo;是哪?你倒是说啊!&rdo;
&ldo;是在这马鞍山下,慈云寺外。&rdo;
阮阮当下面上一顿,表哥无缘无故怎会傍晚时分跑到这慈云寺来,除了为见她还能有什么别的缘由,却不想遇上了流窜的匪徒,才致如今的地步。
一念及此,她心中立时愧疚不止,往程家的一路上,脑海中浮现的全成了表哥从前对自己的好。
小时候表哥让她骑在脖子上放风筝,无怨无悔地帮她捉刀代笔写课业,她长了蛀牙被禁止吃糖,也是表哥偷偷在袖子里藏了糖果晚上钻狗洞给她送来解馋……
诸如此类的好,多得教她数不过来,甚至已经像每日吃饭喝水一般习以为常了。
他那个人,除了在紧要关头缺少些顶天立地的担当,从没有在别处对不起她过,现下他昏迷不醒,阮阮如何能不伤心。
到程家的路行了半个多时辰,阮阮火急火燎刚至前厅先看到了爹娘和姑父姑母。
姑母程阮氏向来为退婚之事对她颇有怨言,此回程明棠慈云寺外遇袭,程阮氏一见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ldo;我们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孽,你看看你把明棠害成了什么样子,你们吵架归吵架,可你偏要使性子跑到山上去,累得他那么晚还跑过去给你赔罪,这下好了,命都不一定还能不能保得住了!&rdo;
一通埋怨完没等阮阮开口,阮夫人先忍不住了,&ldo;姐姐怎么如此说话,我们阮阮去山上是早就定下来的行程,是为我们一家人祈福去了,她是个心善的姑娘,明棠受伤她也伤心,您心里再难受也不能拿她撒气不是?&rdo;
&ldo;这合着是我们明棠活该受这样的苦了?&rdo;程阮氏横眉冷目瞪阮夫人一眼,又冲阮老爷道:&ldo;我们家就着一个儿子,他要是出了什么事,阮行舟,你以后也不用再认我这个姐姐了!&rdo;
&ldo;明棠本就是自作主张出城去的,怎么又摊上我们行舟的责任了?&rdo;
&ldo;你们行舟?&rdo;程阮氏当即冷哼一声,&ldo;你别忘了他是我弟弟,和我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跟一个爹姓,你不过就是个外人罢了!&rdo;
…………
那厢两个妯娌吵得不可开交,多少年的新仇旧怨全都凑在一起发泄了出来,阮老爷和程老爷杵在中间劝了这个劝那个,结果两个都劝不住,水是越搅越浑,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阮阮站在一旁头疼不已,刚想上前去认个错缓解下气氛,抬眼却见她爹挤眉弄眼朝她抛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走别管这儿。
画春也上前来,&ldo;小姐还是先去看看表少爷吧,这儿交给老爷。&rdo;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她出了前厅,往程明棠的院子里去了。
二人在房门口正碰上例行看诊的医师,拦下来一问才知,程明棠此回真是吃了大苦头,不仅脸上身上多处淤青,歹徒下手之狠,甚至折了他一条左胳膊。
阮阮听得胆战心惊,扶着心口进里头,看程明棠眉头紧皱躺在床上,口中还不时喃喃叫着她的名字,当下更觉揪心得很。
这晚上她没回家,强打着精神在床前喃喃不停地自说自话了一个晚上,只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帮助表哥早些醒过来。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清晨卯时时分,阮阮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恍惚中却看见床上的程明棠抬起右手捂住了头上的伤口。
那厢疼得嘶一声,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忙直起身来去拦了拦,&ldo;表哥切莫乱动了,好好躺着,想要什么跟我说,喝水吗?&rdo;
不料程明棠眼前清明过来望着她一时大骇,挣扎着坐起身往后退了好些地方,&ldo;你、你、你别过来!&rdo;
阮阮瞧着他浑身战栗的模样倒是一怔,&ldo;表哥你怎么了,我是阮阮啊,你不认识我了吗?&rdo;
程明棠没有失忆,也没有不认识任何人,他只是想起被人毒打时,耳边传来的那句‐‐&ldo;再敢行背地跟踪之举,断得可就不止你这一条胳膊了。&rdo;
他不答话,阮阮忧心这莫不是被人敲坏了脑子,试探着伸出手去,冷不丁儿在他额头上探了下,果然又吓得他浑身一颤,抬眸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无奈问:&ldo;表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rdo;
程明棠方才冷冷刺了声,&ldo;我怎么了难道你不清楚吗?&rdo;
阮阮教他问了个两眼一抹黑,鼓着腮帮子怨怨道:&ldo;你怎么了我如何会清楚嘛!&rdo;
这几句话当真是牛头不对马嘴,程明棠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一时也心乱如麻。
回想当时那两个歹徒十足凶神恶煞,出手暴戾无比,但他的表妹常年养在深闺里,乖顺温柔,确实也不应该是她会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