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叹气,“王家之祸,我时时惊心。三妹妹又总是劝说我,权势地位既然没法蹚,也蹚不得,不如多积些银子,往后家业凋零时也能保全子孙。”
黛玉正欲开口宽慰,忽而后头有人拍手道:“说得好!”
二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束黑发着素服的年轻姑子走上来,她容貌姣好却色若冰雪,和宝玉说道:“倘若当初族人有你这般见识,也不落得那样的下场”
宝玉一头雾水,黛玉连咳了几声,遮挡住她后面的话。
“这就是表兄的故人吗?”宝玉对着年轻姑娘总是很上心,“我是他的姑表兄弟,你叫我宝玉便好。”
妙玉上下打量他,很不给颜面地转身就走,倒把宝玉尴尬得直摸头脑。
黛玉忙歉然道:“你且在这里等我片刻。”
他疾走几步追上妙玉,低声道:“你切不可自露身份,倘若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恐怕有性命之忧!”
“那又如何?我早就不想多活了!”在慈恩寺修行多年,妙玉眉宇之间的决然更盛,“我的族人皆死了,我不能为他们复仇,一个人活着又有何趣?”
她转头看见一脸无奈的黛玉,“你放心,你对我一直很好,我不会害你,我还会帮你!”
“我并不需要,望你保重。”黛玉看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格外头疼,连茶也不想喝,便带着宝玉离开。
宝玉紧跟在黛玉的后头走,却忍不住回头看还伫立在原地的年轻姑子。
“表兄,她是谁?”
“噢,她就是一个尼姑,曾经给我母亲祈福,所以我认得她。”
“她长得这么好,举止间也有傲气,出身一定不凡吧?”
“她也是出身姑苏官宦之家,不过后来没落了,族人也皆寻不到了。”
宝玉“呀”一声,“真是可悲可叹,白玉一般的人儿,却只能遁入空门了,她心里一定孤苦极了。表兄为何不与她喝几杯茶再走?”
三皇子李德安将妙玉看得很重,黛玉都是尽量保持与她的距离。这次也是受人所托过来探望的。
“忽想起有些事情,便叙了两句话就走。”黛玉一语带过,和宝玉在寺门一别就急匆匆上马而去,似真有急事一样。
宝钗随着薛姨妈和岫烟回家去,坐在房中暗想,“他当然有人捧着赶着上门去提亲,自己何必生气?今个儿算是将修养给丢了。”
将自己检讨过后,这时薛蝌派人来请,让宝钗过去看看账本出出主意。
宝钗便整理一番过来,薛蝌满脸含笑,“那批扣押在渡口的货进来了,今日方交付给卖家。姐姐请看账本。”
说罢就把账本殷勤捧给宝钗看,口中不住谢道;“那日我叫岫烟去和姐姐说,心里还一再担忧,怕唐突了姐姐。好在林大人宅心仁厚,一心为民,上表请奏,渡口扣押的船皆可进。”
宝钗听罢倒是怔了怔,点头道:“那你记得备礼送到林府去。”
“当然,当然要送!”薛蝌忙命下人捧出了备好的礼物,神情有些不安地问:“不知道这些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
宝钗放眼看去,皆是绫罗绸缎金银财宝等物,虽是贵重但也粗笨,不能掩人耳目。
以往有人送这样的礼上门,黛玉总是叮嘱自己退回去,以免遭人弹劾。
宝钗便道:“你事忙,礼物我去预备就好了。”
薛蝌自然喜之不禁,连忙答应。
姐弟俩又谈了几句铺子上的事情,忽然有丫鬟上来报:“大姑娘,二少爷,兴隆街大爷送来了一个红绳来,说是在慈恩寺月老殿中请的,恰好碰到了大姑娘,故而命人送来。”
“什么兴隆街大爷?”薛蝌想了想,“莫非是贾雨村贾大人?”
“正是。”
薛蝌不由蹙眉,“他来送什么月老的红绳?他都这把年纪来,送这样的东西是想做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宝钗,“难道是伯母要将大姐姐聘给他,这可不成!他那么老了,大姐姐你还青春美貌”
宝钗听到贾雨村,不由想起之前还住在贾府时,平儿曾经为了贾琏的伤来和她讨药丸。
那时平儿就和自己谈起贾雨村为了巴结贾府的大老爷逼得石呆子家破人亡的事情。
现在贾雨村起势了,宝玉也曾在自己面前提起他倨傲的样子。
宝钗不由心生厌恶,难受得想要呕出来,起身道:“我去和母亲说,宁可撞死在屋中,也不可能嫁给这个人!”
薛蝌忙赶上,“我和大姐姐一块去!”
此时薛姨妈正和贾雨村派来的管家婆子说话,言语之间很是为难的样子。
“此事还待商榷,我哪里能做我们大姑娘的主?”
那管家娘子笑得如秋日的菊花一样,眯起来的眼缝里都是精明的光。
“唉哟,这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太太哪里就做不了主?想要和我家老爷做亲家的可不少,偏生我家老爷今日在慈恩寺看了你家大姑娘一眼,就忙叫我送来,可见诚意很足。现在我们老爷可是三品的官,京城里有几个三品官儿”
一箩筐又一箩筐的话砸在薛姨妈头上,岫烟生怕薛姨妈被搅得晕头撞向就答应了,忙拉着薛姨妈的衣袖示意她。
薛姨妈会意,立刻捂着额头,“今日出门一趟,吹了风,竟有些头痛起来了。”
“娘快进去里头歇息吧,儿媳扶你。”岫烟扶起薛姨妈,朝那位管家娘子歉意一笑,“嬷嬷请回,又不是投胎的事,哪能那么着急?”
说罢就命下人送客。
宝钗并薛蝌赶到的时候,正巧那管家娘子被人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