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见陆怀砚。
也是在这样闷热的一个暑日里,门口的大槐树下,陆怀砚一身石青色衣衫,丰神俊貌、清雅绝尘。
像是自雪山山巅而来的一阵霜风,吹散溽暑里的潮湿闷热。
暖风吹过,槐树叶子在他身上斑驳摇曳,晃乱了她的心神……
*
不知不觉路过二哥二嫂的院落,院落名叫云花院,二嫂爱花,院里种满各色娇艳名贵花朵,云梨一朵也叫不上名字,她只识得墙角的这丛野苜蓿。
院里工匠们正在搭建棚架,二嫂院里的丫鬟芙蕖守在一旁看工,看到她站在院外,遂走过来。
“三少夫人。”丫鬟芙蕖面无表情地朝她随意行过一礼。
云梨对府上丫鬟们敷衍了事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毕竟在她们眼里,她能与陆家嫡子成亲,不过是挟恩图报,对她自然没有好脸色,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做好自己能做到的。
云梨扬起一抹得体的浅笑,“怎么没见二嫂!”
话不过两句,芙蕖就已面露不耐,“三少夫人莫不是忘记了今儿个初七,二少夫人自是去老夫人院里伺候去了。”
云梨心下困惑,二嫂不是说让她替一日吗。
没再多想,云梨提步向婆母的院子走去。
福松院内,云梨一进屋,扑面而来的凉气舒服得让人喟叹出声。
夏日里,婆母屋内的冰从未断过,她们这些做儿媳的想用冰,也必须得等到夫君放衙回来才能跟着一起享用,平日里若实在热的慌,大家都会去婆母屋里蹭蹭冰。
不过好在她住的晚翠院,除了冬日里比较冷之外,夏日里倒比府中其他院落要凉爽的多,这样也就不用去蹭冰,一个人更轻松自在些。
里屋内,屋子正中央的大冰盆里冒着森森寒气,婆母姚氏坐在靠窗的罗汉榻上,贴身丫鬟莲心正替她打着扇,凝霜也在。
二嫂钱氏坐在罗汉榻的另一侧,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婆母笑个不停。
见她进来,屋内的谈笑打趣声顿时停下,云梨放在小腹前的手紧了紧,这么多年过去,面对这样的氛围和场景,她还是有些紧张,不太放得开。
姚氏淡瞥她的小腹一眼,“来了就坐下吧,大热天的,既有了身子,怎还到处乱跑。”
云梨规规矩矩坐下,也没解释,只柔顺低头,“儿媳不会再犯,劳烦母亲替儿媳担心了。”
之前有次轮到云梨伺候婆母,可那晚她来了月信,小腹疼得不行,一整晚昏昏沉沉,第二日起来时已经快到午时。待她急忙赶到婆母屋里欲解释时,姚氏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冷着脸对她道,“若不想伺候,日后也不用再踏入福松院。”
可后来她撞见二嫂前往福松院伺候时,也恰是午时,婆母并未责怪二嫂半句。
那时她才明白,并非不能午时去伺候,只是身为渔家女的她不能午时去,府中诸多规矩,也不过是对她罢了。
姚氏一边拨弄着几案上钱氏寻来的粉白碗莲,一边开口道,“崇安来信说明日回府,你且着人将栖霞院收拾出来。”
云梨怔住,夫君要回府了可他为何没在信中提及。
见她呆愣愣地不说话,姚氏不耐,厉声唤她,“云氏。”
云梨当即回过神,柔声应下,“儿媳知晓了,会收拾妥当的。”
栖霞院冬暖夏凉,当初二嫂看中那院子,在婆母面前明里暗里念叨许久,也未能如愿住进去。
亲疏有别,二哥是庶出,好东西留给自己儿子,云梨能理解。
夫君若去了栖霞院,她也能沾光跟着一道住进去,这样冬日里腿上的寒疾再犯,也不用再那么难捱,一想到明日就能见着夫君了,云梨很是开心,恨不得一眨眼就到明天。
提到陆怀砚,钱氏像是才想起般,“哎呀,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崇安派人送来半筐荔枝,说让大伙儿尝尝鲜,梨丫头你来得有些晚,未曾想被这些馋嘴的丫头分食完了。”
说完,钱氏故意横眉怒瞪莲心和凝霜一眼。
莲心和凝霜忙屈膝半跪在钱氏脚边,笑着齐声求饶,“二少夫人恕罪,奴婢们见这荔枝颗颗晶莹饱满,一不小心就吃多了些。”
“二则,三少夫人怀有身孕,荔枝性寒,恐会伤身,我们这也是替三少夫人着想呢。”
钱氏不带半分苛责地戳戳凝霜、莲心二人的额头,“你们这张这巧嘴啊。”
前不久诊脉时云梨曾问过大夫,像瓜果一类可有忌口,大夫说只要不贪多便没什么。
云梨看着桌上那一堆荔枝壳出神。
荔枝壳又薄又大,壳内还有淡淡的水渍,单看这壳就能想象这荔枝应当又大又甜,她还没见过荔枝的果肉,也不知是什么颜色的。
钱氏视线扫过云梨白皙恬淡的侧颜,想到自己用再多美肌膏也难以变白的肌肤,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云梨刚来府上时,肌肤黑黝暗沉,只有眼睛和鼻子较为出挑,后来在府上待过一段日子后,肌肤养得莹润又白皙,又加上她性子内敛、秀雅娴静,除了家世过于低下,模样胜过上京许多名门闺秀。
本是想激激她,却见云梨毫无反应,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钱氏又按捺不住开口,“奇了怪了,往日小梨一听到二弟来信,便眼巴巴地想要看信,今日怎么信也不想看了!”
“我听凝霜说你天不亮就出府去了,梨丫头,二弟不在,你可别一念之差行了错事。”
姚氏虽不喜云梨,但她知道就云梨这个温吞的性子,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有辱陆家家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