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昨夜没睡好,眼下还有些许发青,她的脸上却洋溢着某种愉快的光彩,好像十分乐在其中一样。
云别尘看着,心下不由一暖,唇角也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但是当她回过头来时,他却又摆出了一副不为所动的神色,“衣裳又不是不够穿,买它做什么?”
“答应好的事,可不能食言的。”
“今早刚拿到的酬金,还没捂热,便又要花出去了?”
黎江雪倒吸一口冷气,“没有那么抠门的。酬金那么多,一件衣裳顶破天才能花多少钱?”
“那也不是铺张浪费的理由。”他朝店主老翁抱歉地笑了笑,低声道,“听话,别闹,我不缺一件衣裳穿。”
“有一种缺,叫做你徒弟觉得你缺。”
“你……”
“人呢,赚了钱就是要花的。我们下山捉妖,那么辛苦,吃力又不讨好,为的是什么呀?还不是为了改善生活。要是赚了钱,却舍不得花,活得抠抠搜搜的,那叫守财奴。哎,你知道人生最惨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
“闭眼了,钱还没花了。”
他一愣,什么歪理邪说?
她却已经笑眯眯地冲着店主喊:“这男子的衣裳,我也不懂。劳驾您,帮我们挑几件最好看、最时兴的,价钱不用管,尽管往贵里挑。”
老翁一喜,显然是没料到大清老早的,就来了两位豪客,乐颠颠地答应着就去了。他想拦,都没来得及。
“你疯了吗?”他哭笑不得。
她却望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盛满了欢喜,“给师尊花钱,花多少我都愿意。”
那种不加掩饰的热切,像是有温度的,陡然将他烫了一下,连忙避开目光。
那头店主已经喜盈盈地捧了几套衣裳回来,像献宝一样,逐件在他们面前抖开。
“这一套是最新潮的花样,城里的年轻公子们喜欢得不行,人人争着买呢。但咱们家的可是头一份的好,需得十几名绣郞,连着绣上几个月,才能得一件呢。您瞧瞧这针脚,这走线,别家店里的可不能比。”
“这一套是料子稀奇。眼下天气转凉,寻常冬装难免厚重,但这种料子既轻软,又暖和,穿在身上一等一的显身段,又绝对冻不着人的。您只要一穿上身,就觉出来它的好了。”
“您再瞧瞧这件,这可是难得的娇贵东西。不瞒您说,一般人来,咱们根本都不往跟前拿。也就是您阔气,一看就识货,不白费这好东西。”
云别尘听他夸得天花乱坠,单是往那几件衣服上一瞟,瞧那面料绣工,便知道价值不菲。
他连忙道:“老人家,这些太贵重了,我们……”
“我们瞧着都挺好的,不如就都试试吧。”
他一咬牙,恨不能堵了黎江雪的嘴。
那老翁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这就对喽!您是不知道,平日来咱们店里的客人,许多男子都要看妻主的眼色行事,明明他对一件衣裳喜欢得不行,妻主眼睛一盯,他就急急忙忙放下了,看得我老汉是既心疼,又心酸吶。您说说,这女人赚再多的钱,不舍得给自己的男人花,算什么名堂?还是郎君好福气呀,我一瞧您的面相,就是大富大贵,合该让妻主宠一辈子的。”
云别尘觉得,让他再说下去,就彻底没有边了。
他啼笑皆非,“其实我们不是……”
“啊?不是呀?”
对面一呆,在二人之间来回看看。
“老爷爷,您别听他瞎说,他脸皮薄着呢。”黎江雪毫不见怪,在他身后轻轻一推,“我就把他交给您了,劳驾您领着他试衣服去。”
老翁连声答应,将他带到后面一处隔间里。
云别尘没有想到,他在山上一住就是这些年,这人间的衣裳,已经时兴出了不少新样式,再加上这几套都格外昂贵,设计得就尤为繁复一些,衣带左一道右一道,绕得他颇有些发晕。
老翁倒不见怪,和气道:“要是郎君不介意,老汉我来帮您就好。”
只是他心里颇有些和自己怄气。
这家成衣铺子,一看便很是高档,想必平日里来往的,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和夫郎,对这些时兴的东西,自然是头头是道的。只有他,手足无措,一窍不通。
他自己对这些身外之物,倒是全不在意,但是……
他眼前恍惚晃过一个人的影子。
也不知道她此刻在外面,在做些什么,是百无聊赖地站着干等呢,还是不老实地东张西望。她会不会觉得,他在里面待的时间有些长,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刚才他与店主短短交谈几句,她能不能听见?
她不计花销,兴高采烈地要带他买衣裳,他却和山外的世界好像格格不入,连几根衣带都难以对付……
“郎君,郎君?”面前有人轻轻喊他。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店主已经帮着他,将衣裳妥帖穿好。他脸上忍不住有些红了,低声道了谢,便要往外走。
既然试了,那定是要让她看看的。
不料还未开门,却被店主拦了下来。
“您别怪老汉我多事,有一句话,我还得问问您。”对面压低声音道,“外面那位,究竟是您什么人吶?”
“这……很要紧吗?”
对方就拿手指了指他的领口。
他这才发现,试的是冬衣,留有一些余量,眼下天气还不很冷,他里面穿得单薄,外衣就显得有些大,领口松松阔阔的,露出其下一片肌肤。
店主慈眉善目,“郎君您生得神仙一样人物,未必拘这些小节,但我年纪大了,总难免多想些。男子身上金贵,要是还未成亲,便不宜让她看去了,这里头也有镜子,我替您前后参看,您自己拿主意,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