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名胖胖的中年女子,满面红光,喊得声音都有些哑了,劲头却不减。
她站在一张台子上,比众人都高出一截,然而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根本看不清她卖的究竟是什么货物。
只能听见周围人议论纷纷。
“嚯,这东西倒是听说过许多次,但还是头一回亲眼瞧见呢。”
“咱们这么大一座城,也就是教坊里有一个,青萍楼里有一个,听闻几户当官的,还有富商家里,可能还藏着几个。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了吧?”
“刘大姐,你见的世面最多,你给姐妹几个说说呗,那教坊里的,到底有多香?”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眼里都闪动着暧昧的光。
那被恭维的人就咂嘴两声,摆出一副沉醉的表情,“只有亲眼见过,才知道什么叫声如莺啭,舞若惊鸿,那小身段,啧啧……简直跟没有骨头似的。可惜啊,我兜里的钱不够,只能看一曲歌舞,没法到床上仔细看看喽。”
众人顿时哄笑。
她也一起笑,摸着下巴朝人群中央端详,“不过,眼前这个比起教坊里的,竟还要更漂亮几分。你们几个不如凑钱买了吧,回去轮流享用,岂不是享不尽的艳福?”
“你可真是会说笑话,这等东西,哪是我们老百姓买得起的?”
“就是,就算把我们的家底掏干净了,也不够啊。”
“这艳福,咱们终究是无福喽。”
黎江雪听得云里雾里。
不是卖货吗?怎么又扯上艳福了?这话说得,净让人听不懂。
她对此兴趣不大,刚要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穿过,却听台上的胖女人又招呼起来了:“诸位,劳烦往后让几步,别挤得这么紧,让后面的客官也好瞧瞧货。”
人群闻声而动。
她被挤得站不稳脚跟,跌跌撞撞间,却头一次看清了对方脚下的“货”。
竟然是一个人。
一个极漂亮,又奇异的男人。
他像被当做什么野兽一样,关在一个铁笼里。笼子矮小,他只能侧身跪坐着,身上穿的与其说是衣衫,不如说只是一块薄纱,根本遮挡不住什么,即便他尽力护住紧要处,从白皙的手臂,到修长的腿,也都暴露在外,引来围观者阵阵口哨声。
他的头发竟是银白的,长至腰际,像雪一样铺散开来,多亏有它,使他还不至于让旁人看尽了身子。虽然他头垂得极低,也能看出,那被发丝半掩的面容,堪称绝世。
这怎么,还当街拍卖人呢?
她愣神的工夫,那胖女人已经走到铁笼跟前。
“大家伙也都知道,如今的世道上,这货可是越来越稀少了,难得捉到几个,也多半都送去了天幕王城,还能流落到市面上的,那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了。也就是正逢海藏节,咱们凑个巧,有好货先紧着咱们莲隅城的贵客挑。”
她道:“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要是喜欢,就赶紧下手了。您瞧瞧这品相,这可是万里挑一的漂亮,就连送进王宫的尖儿货,也未必能比得上他呢。”
人群中有人起哄。
“看不清!把头抬起来。”
“脱了衣服让我们好好看看!哈哈哈哈。”
胖女人就踢了一脚铁笼,“说你呢,听见没?”
笼中人一动不动,垂着头,像死了一样。
就听她低声咒骂几句。
但是不要紧,这人脖子上拴着铁链,另一头系在笼外,她只动手一拽,铁链就嵌进他的皮肉,活像要将他细弱的脖颈勒断了一样。女人用的劲大,他踉踉跄跄地被扯过来,重重撞在笼子上,呛咳不断。
胖女人将手伸进笼子间隙,强行掰起他下巴,“来,给诸位客官看看,你这张风骚的小脸。”
他极抗拒,拼命扭动着身子,但碍于力量悬殊,躲闪不开。
挣扎间,他的目光投来,穿过人群缝隙,一下和黎江雪对视住了。黎江雪竟然被震得微微后退了一步。
他的眸子,是金色的。
里面流淌着焦急、痛苦、不甘,还有……愤怒,熊熊燃烧的愤怒。如果怒意能化为实体,他应该会当场斩杀了这个女人。
但是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所以他只能忍受。
不,也并不是。
胖女人忽然凄厉地哀嚎起来,她疯了一样地想往后退,却被牢牢绑在笼边。周遭的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呼。
黎江雪愣了一愣才看清,竟是那男子趁她不备,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头。咬得死死的,任凭她挣扎打骂也不松口,眼中满是报仇的快意。
血立刻淌了下来,滴得一地都是。
就听那胖女人尖叫不止:“我的手,我的手!啊!要断了!混账东西,我杀了你!”
一旁有她的帮手,见生拉硬拽无法将两人分开,便立刻打开笼门,抄起皮鞭便往里面挥舞。
笼子狭小,男人躲避不及,身上立刻落下几道鞭伤,皮开肉绽,血珠飞溅,将那一块称不上衣物的薄纱顷刻染红。其中一道伤口恰在脸颊边,就像在上好白瓷上失手沾了红墨,使他原本绝美的容颜更添一层冶艳。
血珠顺着脸颊,一直淌到嘴角,他舔了舔,竟然笑起来。仿佛得到的并不是毒打,而是褒奖。
那胖女人好不容易脱身,捂着伤可见骨的手痛骂:“没脸没皮的东西,敢咬你奶奶?要不是看你值点钱,信不信我一刀捅了你?”
围观人群就嘲笑:“看来你的货,质量不怎么样啊。”
“就是,性子这么凶狠,买回去要是将主家的手也咬断了,找谁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