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萧元野不禁叹气,好看的眉眼耷拉下来,透着一股子倦怠:“别提了,一路上装病,没离过马车,差点给我闷死。那钦差也是多管闲事,说我身子骨弱,往外看一眼都不行,恨不得把我钉车板上。”
他嗤笑:“真当我是纸糊的,一阵风就给吹跑了不成?”
门没关紧,忽然有冷风打着旋穿堂而过,萧元野霎时面如金纸,指尖压着唇角闷闷地咳,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是谁方才还夸口来着?”卫怀虚慢悠悠捻起茶盏,乐呵呵嘲讽回去。
说归说,他睨着萧元野,到底有点心疼:“不是说装病吗,我看可不像。你这又是什么病,服药没有?”
“我这是——”萧元野到嘴边的话生生剎住,脸色一转,笑嘻嘻道,“装的,师父,您看我方才像不像。”
“……”
卫怀虚脾气再好,此刻也想抄起茶盏砸他。
这没心没肺的!
可他再看萧元野,少年已经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坐在他对面,丝毫不见那一瞬流露出的病容,卫怀虚只能压下心底疑惑。
就听萧元野问:“师父,您还记得我交给您看管的那几处宅子吧?我走这么久,您还没卖呢?”
“要是知道你一回来就气我,早给你卖了。”卫怀虚嘀咕着摸出那一大把钥匙,故技重施在手上掂了掂,“我还能不给你保管好?拿去。”
萧元野却没接:“师父,钥匙在您这儿我放心。我就是住不惯陛下拨的将军府,太冷清,还是从前的地方住着舒坦。”
“那你想住哪?”卫怀虚低头翻钥匙,“住这个,离我近,你看行不行?”
萧元野想都没想:“您别找了,我就要忻嘉街和梨花巷交汇处那座两进院的宅子。”
卫怀虚翻钥匙的手猛地顿住,抬头虚虚望了萧元野一眼。
“怎么?”萧元野看出不对劲,笑,“您该不会真把它卖了吧?”
“……那倒没有。”卫怀虚苦着脸,心道完了。
比卖掉更可怕的是,他一刻钟前,刚把这座宅院的钥匙,交给越菱枝。
“陛下御赐的将军府有什么不好,你偏要往临街的小宅子里挤。”卫怀虚底气不足,干巴巴地开口劝,“你怎么说也是将军,有头有脸的人物,住这种地方说出去有失颜面……”
“师父。”萧元野目光定在他脸上,拧眉想了想,轻飘飘道,“您若是不愿说就算了。我理解您有难处,再说将军府也没什么不好,我这就回去。”
他撑着脸笑得潇洒:“门口还给我摆了俩麒麟,怪威风的。”
尽管如此,卫怀虚还是凭敏锐的眼力,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
“哎,听我说完啊。”老头儿满脸写着明晃晃的愧疚,咬咬牙说了实话,“也不是我故意诓你,只是这地方,我今儿刚借给别人了。”
萧元野总算套出师父的话,立刻一挑眉,凑上前问:“谁啊?”
他倒要看看,何方神圣能骗到师父的同情,横刀夺爱先霸占他的宅子。
“这个人你也不是不认识。”卫怀虚看他一眼,叹口气,又看一眼,半晌才下定决心道,“越家丫头。”
萧元野一懵,没反应过来:“谁?”
“你别激动啊!”卫怀虚以为他生气,当即开始找补,“这这这姑娘按辈分还要唤你一声师兄呢,好歹师出同门,你就让让人家嘛。别跟她计较了,小姑娘可怜哟。”
萧元野却没被糊弄过去,桃花眼死死盯着卫怀虚,神色冷峻:“您说谁?”
卫怀虚看着他这不依不饶的劲儿,叹气道:“循州首富越家的姑娘,越菱枝。”
“越菱枝?”萧元野拧眉,随即若无其事追问,“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她怎么了?”
“你管人家姑娘做什么。”卫怀虚半是惊奇半是好笑,“看不出来你有这闲劲儿。总之我这个做师父的,帮衬一下自家徒弟,那不是理所应当。”
萧元野轻嗤:“您老说得轻巧,最后用的还不是我的宅子?”
卫怀虚自知理亏,嘿嘿一笑:“小将军,你都有那么大一座萧府了,就别跟我们计较嘛。大不了为师改日请你上酒楼吃饭,如何?”
“吃饭就免了,我跟师父要个承诺吧。”
萧元野神色认真:“日后我若是有事求师父帮忙,师父看在这个承诺的份上,可别推辞。”
“说得跟平日里老夫不帮你似的。”卫怀虚小声反驳,到底还是点头应下,“行。这事先翻篇,你现在打算住哪?”
窗外修竹浅浅探进一枝,被风卷得乱舞。少年单手撑桌,黑漆漆的眸盯住卫怀虚,尽显幽怨:“我离开循州这么久,可就心心念念着忻嘉街那点心铺。反正街上有我两处宅子,旁边那座也是我的。原先选定的住不了,就旁边的吧。”
“你在忻嘉街不就那么一座?”卫怀虚抬眼瞥他,“少鬼扯,师父再给你挑挑,我看这个离我近的就不错——”
他眼睁睁瞧见萧元野从胸口摸出一把钥匙,霎时没了声。
“我前不久刚盘的宅子,也是今儿才送到手里。两座宅子连在一起,我本来还打算把墙拆掉合为一处呢。”萧元野朝卫怀虚咧了下嘴角,有点得意,“师父,我就不陪您窝在这窄巷里受苦了。”
“行行行。我可跟你说,你这张嘴没个轻重的,如今搬过去跟越家丫头做邻居,若真碰上,不准跟她多说话啊。”卫怀虚懒得跟他斗嘴,屈起指节敲桌,“那丫头是本本分分的好孩子,你一混不吝——哎,怎么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