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野笑。他笑起来很有些生机勃勃的意味,但此时落在越菱枝眼里,简直是放大的自嘲:“是啊,补上了,但这不是假的吗。”
“也未必是假的。”越菱枝诚挚地伸出手,飞快拍了下他的肩,“合作愉快,萧原朔。”
她生怕下一秒萧元野攥住自己的手,因此缩回去也飞快。
说着也许不假,其实连抱他一下都不敢。萧元野无奈,他在越菱枝心里,就是这么个轻浮浪荡的登徒子形象?
然而他没空再多想,提醒她:“三日后记得回门,咱们要去顾家。”
“知道了。”越菱枝难得主动碰了他肩膀,此时耳尖泛红,眼神闪避,往门口示意,“我先出去?”
“一起吧。”萧元野道,“我吩咐他们收拾客房。”
“不用,金雀应该已经帮忙收好了。”越菱枝掐着手指算时间,“我方才就让楼药去帮忙,他们两个人应该更快。那我自己过去了啊。”
她自以为交代得够清楚了,正要走,身后蓦然传来一声长叹。
越菱枝惊诧地回过头,就见萧元野依旧坐在原地,眼神像隔了层薄雾,似笑非笑,似叹非叹。
“新婚夜,就这么把夫君晾在洞房啊。”他声音压得像个怨妇,眼神也幽幽透着股委屈劲儿,“越枝枝,你真是,好狠的心。”
越菱枝一动不动,木然地像被雷劈过一般。
她仿佛看见萧元野背后长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此时那尾巴还蔫儿蔫儿垂了下去,无助地拖在踏板上扫地……不能再想了!
堂堂少将军。
掌过兵权上过战场的萧将军,皇帝面前谈笑风生的宠臣。
就是这么跟她撒娇的?
越菱枝难以置信,却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然呢?你想怎样?”
这场拉锯最终以越菱枝的妥协而宣告结束。萧元野得此殊荣,兴高采烈提着灯笼送越菱枝到厢房门口。
“明早还要去书肆?”他问。
越菱枝点头。
她伤也好了,随时被人监视的危机也宣告解除,怎么可能不去。
“我送你。”萧元野死皮赖脸求她,“你也知道我闲得要命。”
在越菱枝直勾勾的注视下,他急中生智改了口:“我还是挺忙的……毕竟要打听越风衍的事。”
“所以我百忙之中,应该出去走走,比如送你去书肆。”
“也不至于那么危险。”越菱枝无奈道,“就算以前他们不知道你我的关系,今日大婚如此张扬,也很难不知道了。”
萧元野低嗤:“知道又如何?他们还不是……”
说到这,他面色忽然一白,思绪像猛然被惊雷劈出条从未想到的幽径,转身就往书房跑。先前喝了酒,此时几分醉意迟缓地涌出来,他一个踉跄,赶紧撑住一旁的廊柱,转脸向越菱枝匆匆交代:“我先回去了,明早来接你。”
越菱枝忧心忡忡看着那道背影:“路上小心。”
萧元野一路连滚带爬冲进书房,惊得正在收拾卷册的见穿连连后退,险些撞翻背后书架。
“主子,什么事?”他缓过来,立刻识趣地上前研墨。
“见穿,我们之前的推想都错了。”萧元野毫不犹豫抽过一张雪白的新纸铺开,提笔洋洋洒洒写下几行字。
喜袍宽大的艳红袖角垂在纸上,发出轻擦的沙沙声。
“你第一次汇报时说,小燕王的探子去了越姑娘书肆。”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峻,垂首奋笔疾书,“当日,我们还住在忻嘉街,你说越姑娘门口经过了三批黑衣人。”
他抬起脸,与见穿对视:“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来三批呢?”
见穿哑口无声,只愣愣看着那张纸。
萧元野扬眉,继续问:“你觉得烧宅子的人,真的是燕王手下吗?假设那日我亲眼看着毒发身亡的确实是燕王的探子松鸦,那你觉得光天化日借着为松鸦复仇的名义将越菱枝绑走的黑衣人,会是松鸦的盟友,还是松鸦的对家?”
“应该是对家吧。”见穿揣测,“如果只是想为松鸦报仇,直接动手就行,不必将越姑娘带走,反倒给了别人营救的机会。再一个,燕王的人应该知道松鸦的真实死因,跟越姑娘没有关系,也不需要报仇。还有这个节骨眼贸然当街劫走良家女子,对燕王的名声也不利……”
“如果是计中计呢?你不觉得把她从黑衣人手中救回来太容易了吗?”
见穿顿时没了声音。
“很有可能既不是盟友,也不是对家,而是试图推波助澜的旁观者。”
“明面上,威胁并多次迫害越菱枝的人是小燕王,如果背后另有其人呢?几次三番刻意引导,让小燕王跟越菱枝的矛盾越来越不可解,到时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猜谁才是最后赢家?”
见穿沉默半息,决然道:“主子,当务之急是找出旁观的幕后主使。”
“你不觉得很明显吗?”萧元野眼底笑意若有若无,看不出喜怒,“与燕王的探子几乎同时到达,简直是摆在明面上告诉我,他们也是从京城来的。故意在我送聘礼后出现在越菱枝门前,那不就是已经确认了我给越菱枝撑腰?三番两次添乱子,煽风点火,听说还在彩冠上动了手脚,想让行成亲礼时流苏当众断开。你认为这其中有多少误导的暗示,又有多少真实的消息?”
见穿眼神呆滞,半晌,垂头道:“还请主子明示。”
“明示不了。”萧元野往太师椅里一坐,揉揉眉心,顺手将纸递给见穿,“还没到他们展示身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