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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第1页)

前后不过几分钟,晏青棠就嚷嚷着要出发。早餐没去饭店吃,两个人简单吃了点面包,就此启程。

时隔三年,肃征再次来到皮山县。

这儿的一切好像都值得他怀念,两排粗壮的白杨首先欢迎着他的归来。

而一路上,他们看见了早已过了花季的杏树,也看见了翠绿袅娜的一排排柳树。

这些绿色,已成为当下时节,苍茫南疆大地中最亮眼的色彩。

晏青棠很好奇柳树这种南方生长在水边的植物,竟在干旱的南疆也能焕发生机。她知道东北、华北生有旱柳,适应了当地气候,耐干旱,料想这儿的也是。

而肃征补充,新疆的柳树其实有点不一样,这叫“左公柳”。

当年左宗棠率湘军收复新疆,带领将士们沿途栽种柳树,一是绿化,二是思乡。

说着,他还能背出一首左宗棠部下杨昌浚所写的诗:“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1]

车上的晏青棠连声赞叹:“没想到你还会背诗。”

“我哪会背什么诗。”肃征侧过头,眼眸微垂,“小时候听我哥总在念这首,我在一边听着,慢慢也就会背了。”

晏青棠听他说起他哥,其实有些疑惑,资料里显示他是独生子,并没有兄弟姐妹,可她没有表露出她的知情,只好奇追问:“你哥哥?”

“不是亲哥,可在我心里和亲哥一样。他是我爸朋友家的孩子。”肃征解释,“比我大六岁。”

晏青棠猜想着,这个人应该就是肃征父亲战友的儿子。

而后肃征低声补道:“他就是我的班长,他叫梁忠。”

晏青棠一惊,想要说些什么,肃征已经将越野车在一家小饭馆门口停下,开门下车。

她随之下车,走进小饭馆,心中还在思索,她是不是早该想到呢?

肃征口中的那位班长,葬在云南的烈士陵园,大概故乡是在云南,而肃征也是云南人。

他们是同乡,且关系又那么好,似乎在战友情之外,又多了点其他情感。

在饭桌上,肃征没有再多说,可晏青棠很想撬开这个口子,听到有关肃征的更多事。

“因为他,你才来新疆当兵的吗?”晏青棠问道。

肃征点头,又摇头,在她面前,他好像不似之前那么三缄其口,自踏入皮山县,他的倾诉欲高了不少。

为了方便晏青棠听懂,他将云南本地方言人称都转为了普通话的版本。

“因为他,也因为我爸。”他回答道,“我从小就很佩服我爸,一身军装,勇敢坚毅。我爸和梁伯伯是在新疆当兵认识的,他们是战友,是生死之交。卫国戍边,就是他们一生的最大抱负了。梁伯伯退役早,我爸因伤退役后,回了家乡云南找他。”

“后来……我父母因为意外早逝。”肃征一句匆匆带过,话里却带着无尽悲伤,“我没有别的亲人,是梁伯伯一家收留了我,他们一家都对我很好。”

“那年我十岁,我哥十六岁,伯伯伯母其实比我父母要大出挺多岁,身体不太好,平时就是我哥负责照顾我。”

“父母去世后,我夜夜做噩梦,也是我哥安抚我。”

“我哥崇拜左宗棠,总念左宗棠写的诗,也念别人赞颂左宗棠的诗。他高考后就想先去新疆当兵,可是我还太小,放心不下我,就又在云南当地读了大学,平时经常往家里跑,操心我学习的事,毕业后再去当的兵。伯伯很支持他,说他是子承父业。”

“那年我十六岁,他二十二岁。这回不止放不下我了,他还放不下大学时认识的女朋友,也就是后来的我嫂子。”肃征抬眸望向晏青棠,“你还记得我说起的《帕米尔的春天》吗?”

“记得。”晏青棠听他讲述了许久,已经沉浸在他的过往里,他问起自己,她便连忙答,“你说你的班长在来新疆之前经常听这首曲子。”

“对。”肃征点头,“因为我嫂子吹笛子很好听,学校有个乐团,她就是里面的成员。我哥在大学时偶然遇到她吹笛子,就是听见那首《帕米尔的春天》,认识了她。”

笛声是初见的心动,也是辽远的思念。晏青棠恍然大悟。

“他去新疆当兵后,会定期给家里寄信,每次都是我念给伯伯伯母听。我哥真的很乐观,比我乐观得多,能把边防哨所枯燥的生活讲得很有趣。我越来越想和他一起当兵了,上学的那些年,我总梦到我去了新疆当兵,看到连绵无际的雪山。后来我真的去了他的哨所,那时他已经是班长了,我成了他手下的一名新兵。”

“他也给我嫂子写信。当兵第四年,他才有机会回家探亲,我嫂子一直在等他,他们匆匆办了婚礼,新婚没几天,我哥就又回了哨所。那些年,他们真是聚少离多。”

“后来那些年,真是发生了好多事。伯伯伯母相继因病去世,家里冷冷清清。2020年1月,我哥嫂的女儿出生了,我嫂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辛苦,我哥就打算过两年退役,没想到不到一年时间……就出了事。”

肃征闭上眼睛,似乎想起了2020年发生的事。

“他才三十二岁……他本来不会牺牲的。”

他终究没有说得太明,但晏青棠感受到了他的无限愧意和后悔。

这个去世的人,对肃征如此重要。晏青棠张了张口,可最终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有些事情,是真的很难走出吧?不是旁人三言两语的安慰就能好的。

饭菜早就上了,可这顿饭吃着,肃征与晏青棠都有些味如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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