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是个适合行事的夜晚,夜黑而风高。
叶娘收拾好行李,揣上缪行己月底给她结的二两工钱,轻手轻脚推开了门。
四下漆黑,只有狗吠声此起彼伏。
刚到必经之路的镇大门,背后冷不丁响起这个幽幽的声音:“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
“啊!”
“啊!”
一女一男两声尖叫,先后响起。男的突然说话吓到女的,女的惊叫吓到男的。
叶娘回头一看,只见穿得惨白的缪行己,提的灯笼都是白的,像个白无常。
“你吓我一跳。”他反倒先告起状。
“你才是,吓我一跳,”叶娘平复了一下心神,“你怎么在这里?”
缪行己散淡道:“散步,赏月。”
“赏月?”叶娘抬头望了一眼。这月亮还没他灯笼圆又亮呢,读书人都这么痴吗。
缪行己轻咳了一声,示意了一眼她的包袱,“你呢,在这里干什么?”
叶娘微微欠身,回答:“承蒙公子照顾,我要走了。”
她本不想惊动任何人。
缪行己没有多惊讶。白天的时候,他隐隐就有这种预感。
不重要,了,代表一种终结。
却还是惊叹,她真是一身大无畏之精神。走夜路,一个女孩儿家也不怕。
“去哪里?你不是没有亲人了吗?也是骗人的?”缪行己也说不上来希不希望这是句真话。
“四海为家。”叶娘回答。
“为什么要走?”他并没有赶她。
叶娘低眉,“不想……连累公子。”
原是为了白天那伙人。
“我有功名在身,又跟青州知州有些交情,你倒不用担心他们来找麻烦,”缪行己补了一句,“可见读书也不是百无一用。”
“你听到了!”叶娘失声喊道。
“你声音太大了。”缪行己嫌弃说,不知道是在讲此时还是那时。
“……”叶娘默声。
缪行己笑出声,转了转提灯竹竿,“回去吧,我……三姨的小姑奶的大哥的儿子的外孙女。”
缪行己已经理明白,这个关系是一点血缘都不沾。
叶娘瞠目,“你怎么记住的?”
“过耳不忘,”缪行己语气掩不住的炫耀,又想起一件一直梗心里的事,“你老实跟我讲,你真不记得‘皋陶曰杀人者三’,出自哪里了?”
她甚至不记得有这句话了。
叶娘抿了抿嘴,心虚道:“我编的。”
缪行己微微叹气,“你真是嘴里没一句真话。”
叶娘扣了扣手指,轻声道:“我真叫叶湄,‘在水之湄’的‘湄’,扬州人。”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缪行己心中默念出这句诗,望了望西天弦月,光晕似芦苇絮。
今夜,月光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