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她惯常就在她所住的厢房中看看书,戚氏过去的时候,她正对窗出神。
戚氏唤了她一声,她才钝钝回神,转过头来,“姨母?”
戚氏平日里事忙,只每日早晚来看一看她,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从未见过昭昭这样神不守舍的模样。
心下一痛,想起小姑方才的话,眼里不免泛起了泪光,“昭昭,为何不去寻妹妹玩耍?”
孟如意笑笑,“娴儿去姨奶奶那里了。她邀我一道的,可……”说着到这里,她顿了顿,咬咬嘴唇才继续,“我怕惹了老夫人不悦,便想着尽量不往延年院去了罢。”
戚氏一叹,揽住孟如意拍了拍,“无事的,不必如此拘束,姨母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感叹一番,想着小姑还在正堂等着,她便也先不说别的,直入正题。
孟如意听了姨母的话,不由心神恍惚了一瞬。戚氏握了握她的手,她才讷讷回神,眼神茫然地看向戚氏,“姨母……”
“昭昭不怕。”戚氏心疼道,“姨母不是逼你嫁人,你需得知道这一点。只是今日庆芳的母亲前来说项,我想着得问过你才成,万一……万一你愿嫁呢,对不对?”
“我……我不知道,姨母。”孟如意依旧怔怔的,“从前娘亲和爹爹都说要多留我几年,上门求亲的人家皆是拒绝了的。如今,如今要我自己做主了吗?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说着说着,眼圈渐红,拼命地咬着嘴唇,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戚氏常与姐姐通信,自然知道昭昭在家养得娇,小孩子家家的,又知道什么呢?
再者,虽说女子嫁了人便是有了家不错,可若嫁错了人,那便是入了万丈深渊,怎可如此仓促行事?
她真是一时被绕了进去,糊涂了啊!
想到这里,她后怕地拍了拍孟如意的后背,轻声哄道:“昭昭乖,不哭,姨母知道了。你娘既然想多留你几年,那姨母便替她留你,待你长大了,咱们再挑你喜欢的人嫁,好不好?”
孟如意并非多么坚定地不愿嫁人,只她此前从未想过这件事,被突然问起,自然慌张。
如今姨母不再叫她立马拿个主意,她方才紧绷的那根神经这才缓缓松下来。
嫁人……
孟如意定定看着姨母。嫁了人,便如姨母这般,虽姓戚,却是裴家的人了吗?
她陷入沉思。
戚氏念着不能让小姑等太久,安抚住孟如意,便与她道别,说晚间再来看她,叫她不要将此事往心里去。
待回去见了孙裴氏,她婉言谢绝了她的提议,道孟如意还小,心智未全,不便嫁人。正好等孝期满了,人也大些,再结亲方才稳妥。
孙裴氏惯来有主意,听了戚氏话锋,便知今日说什么都不成了,也未挂脸,只留一句令她可再考虑一二,或与二哥商议商议再做决定不迟,而后起身离开。
到了傍晚,裴涣与裴宣一道回了来,说要叫上两个小娘子,一家人一道用晚膳。
戚氏思忖片刻,到底与裴涣和裴宣打听了一句那殷家五郎的风评。
裴涣扬眉,“怎忽然问起那小子?”这样问着,却也并未想得到什么答案,只凝眉撇嘴道:“那可是个混小子。”
裴宣在一旁补充道:“是不学无术了些,不过我与他打过几回交道,人其实不坏,就是爱玩。”
戚氏若有所思地点头,哦了一声,裴涣疑道:“究竟何事?”
见他又问,戚氏这才将孙裴氏今日来说亲的事与父子二人说了一嘴。
话音将落,却听方才还给那殷五郎找补“人其实不坏”的裴宣腾的站了起来,怒道:“肖想昭昭?他小子想得倒美!”
直到孟如意和裴娴相携而来,裴宣仍然余怒未消。
他面色沉郁,看得裴娴直纳罕,“二兄,这是与谁置气了?”
裴宣摇摇头,示意无事,又看向她身侧的孟如意,迟疑一瞬,道:“昭昭,你还小,不急着嫁人,知道吗?”
孟如意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表兄是听闻孙夫人今日前来的事了。
她扯出一抹笑,“嗯,都听表兄的。”只是再如何想装作不在意,也到底掩不住心事重重的模样。
戚氏坐在她身侧,抬手揽住她,笑道:“若有如意郎君,也不是不可嫁,只是咱们不着急,慢慢挑。”
她话音落下,一直未出声的裴涣忽然开口,“昭昭如今确然不宜婚嫁。”
见他语带叹息,浓眉紧锁,花厅里所有目光都紧张地聚在了他的身上。
“前几日皇上那儿不是递了昭昭的信吗,这些日子为了中南道经略使的位子,朝中吵成一团,有好事者提议要让昭昭亲至御前,将此间种种说个分明。”
“昭昭小孩子家家的,哪能去与那些老狐貍纠缠!”戚氏闻言,揽着孟如意的手臂不自觉收紧。
裴涣劝慰她道:“我也是这样说,昭昭卧病不起,不堪折腾。此事原也不必如此,只要圣上想查,派特使去永州彻查便可。”
“到今日早朝上还没吵出名堂来,此事一日不定,昭昭便不宜在京中出头。毕竟……”说到这里,裴涣顿了顿,才继续道,“昭昭一举一动都颇受人关注。”
他这是因着异性长辈的身份说话不便了,其实哪里是颇受人关注,简直是叫人时时处处盯着呢。
不说旁的,只说这段日子侯府门前门后光是来来往往的人都多了不少。
孟如意此时却被姨丈口中的朝中事吸引了注意,她声音微微颤抖,“姨丈,圣上真的会派人去永州彻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