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坐在旁边的程连云,想起自己还给对方带了东西,伸手在腰封处四处摸寻。
“我从金陵回来,还给连云兄带了个小东西。”
程连云好奇地注视着他,少年红着脸在腰间摸索一会,双手合拢着举到他面前,高兴道:“猜猜这是什么?猜对了我就送给你,猜错了的话……”
“程大人。”
一道突兀的、冷淡的声音生硬地打断两人。
温知满侧目看向站在那里的人,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来人神色冷峻,一身鸦青色长袍包裹着修长的身躯,迈着不急不缓地步子走来,这暑气似乎与对方完全隔绝了,冷冷清清的仿佛是一人孑然立在雪中。
温知满身后的椅子哐当倒地,起身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季随高挺的鼻梁锋利地切开光线,目色冷淡地看向柳树下的两人,眼眸微垂,在温知满起身挡住程连云的动作上停了会。
端茶过来的小厮匆匆赶来,手中的茶哐当摔碎,眼前一黑,揪着旁边正欲逃窜的同行质问道:“你不是已经把季二公子送走了吗?!怎么人又回来了!”
同行小厮抱头:“我哪知道他还会折回来?”
“完了完了,这两个冤家碰头了——”
季随目不斜视,似乎是没有看见温知满,平静地对程连云说:“程大人,你之前说的那本书我刚得到了消息,但是不确定是不是你找的那本,程大人可以过来确认一下。”
温知满冷着脸伸手挡在程连云面前,正要回护着对方离开这处,忽地身后有一只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程连云比温知满要高些,就算挡在他面前,也挡不住他的视线,程连云欣喜上前:“多谢季公子!”
身后的人越过他走向季随。
温知满双目震惊,似觉这幕有些眼熟,隐隐发觉头顶的云彩有些发绿,嗓子眼里冒着哑火:“……”
小厮看着温知满手下按着的桌子裂出细纹,感叹这双细指为何如此大力,心脏颤了颤:“快、快去找二公子准备拉架!”
季随是有前车之鉴的,当年温知满喜欢的人就是被季随勾走的。
晓是他温知满再不喜欢他,也相信他是个君子,万万没想到季随居然做出这种事!
温知满目光在那两人亲近的姿态中游走一番,警惕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末了,又语气带火地质问旁边小厮;“你家二少爷知道我和季随不合,还放他进来?!”
小厮恨不得把头埋进自己胸口里,低着头支吾:“这、这、”毕竟是尚书家的公子,人家要来,余府也不敢不开门啊!
季随打断他,声线平稳:“我为何不能来?”
为何不能来,这还要他明说吗?
温知满瞪圆了杏眼,正要开骂,旁边的人上前插在两人中间。
程连云自认为和两人都关系不错,见温知满咄咄逼人,他神色为难:“知满,季公子是我朋友,你们……”
温知满像是触动了脑海中某根神经,他要笑不笑地说:“谁跟他是‘你们’?连云兄,你托他找的什么书?怎么不和我说,反倒是找一个外人。”
怒意上来,他连程连云也没放过,讽刺的话一时有些刹不住脚。
程连云脸色微变,耳边被众人议论的声音似乎大了不少,他面色难堪地甩了一下衣袖。
温知满见程连云后退,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中起了一丝愧疚,他正要软化语气,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低沉的声音又拉回了温知满的注意。
“小侯爷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歇息一下吧。”
季随微微侧头,略浅的眼底撒着金色阳光,却不见暖意。他身后的小厮青隐恭敬地上前,把手中的一瓶膏药递上去。
青隐提醒:“小侯爷,您的手受伤了。”
温知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后半段路为了赶宴会,他全程骑马回京,手心上有不少被缰绳勒出来的红痕,双腿内侧更是摩擦得厉害。
和衣冠整整的季随相比,他自己显得狼狈许多。
温知满抬手握紧瓷瓶,他非但没有歇火,怒意反而节节攀升:“谁要你的东西?!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怎么,打一巴掌给个枣?想让自己对情敌放松警惕?
他狠狠地把药瓶掷在地上,抬脚踩了两下,睥睨道:“脏!”
装什么假好心?专门在程连云面前挑自己坏的说?还是暗示自己人都受伤了还不老实歇歇?
呸!小人!惺惺作态!
瓷瓶炸裂,里面的乳白色膏药滚了出来,轱辘轱辘滚到季随脚边,清淡的药味夹杂着玉兰花的香气,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上等膏药。
宴会上正看戏的众官员猛地一震,生怕这事态再发展下去就该动手了,于是走的走、喊人的喊人、大胆点的就过来拉架。
“方才酒喝多了,老远就见这站着一位神仙人儿,走近一看,原来是小侯爷,失敬失敬。”
“这小厮也没点眼色,赶紧让人把这地上的东西收拾了!”
“这余府待客之道就是让人在宴会上干等着吗?”
小厮福至心灵,赶紧着人再去催余二公子过来。
季随俯身拾起滚至脚边的膏药,前来收拾残局的小厮端着托盘在他旁边,只见对方的手捏着膏药的手停了许久,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似乎是动怒了。
小厮不敢催促,眼睛也不乱飘了,等季随把膏药放入托盘中时,小厮抬起头,果真见对方清隽的眉目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