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翌匆匆出门,书包挂在一边肩上,另一只肩带没来及拉上去,挂在屁股后头,随着他小跑的动作一摇一摆。
冬天早上,一天比一天暗,一日胜一日寒,天是灰黑色的,穹顶沉沉,简直要压到屋檐上,被房顶戳穿,泄下满目的混沌。
冷气在空旷的东沟巷里游荡着,无处不在,李好早站在门外等着,裹了条围巾,深枣红的,暖和。
因着跑了两步的缘故,乔翌身上热起来,连带着脸颊也沾上点绯色,他跑到李好身前,喊他:“走吧!”
学校离东沟巷不远,步行几分钟就到,李好向来是走读的。
他搓了把乔翌的脸,和皮肤下透出的那点红色不同,还是冷的。乔翌拿开了李好的手,又重复了一遍:“走吧。”
李好嗯了一声,解下围巾给乔翌系上,枣红衬粉红,下半身是绿色校服,活脱脱一颗颠倒的红樱桃,让人眼前一亮。
围巾上还残留着温度,融化掉周身的寒气,乔翌忽然觉得自己像条小狗,李好只要用一条围巾就可以把他拴住。
背上一轻,乔翌一个步子迈出去险些踉跄。
李好伸出两根手指,勾着书包上的拎绳,几乎是把乔翌整个人往上提了一下,而后,那书包自然而然就到了他手里。
乔翌看见原本在自己背上的书包挂在了李好身前,李好身后还背着他自己的包,看起来和他那张酷酷的脸一点都不搭。
“走吧。”李好说。
风当头刮下,憋得人喘不上气,落叶在脚下被踩成碎片,一路嘎吱声不绝,乔翌连着打了几个哈欠,最后实在熬不住,用胳膊肘捣了下李好。
“不冷吗?”
“别说话。”
乔翌听懂了他的意思,少说话就不冷了,当即无奈:“不说话困啊!”
李好思考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问道:
“说什么?”
乔翌语塞,质疑说:“我看你在班上话挺多啊,怎么就找不到同桌?”
“不是找不到,是不想找。”
李好哈了口气在手上,搓了搓两手。
前半句话被他掐断在心里:面对你时,我总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说多了错,怕说少了错,更怕说错话惹你生。
乔翌并不知道李好心中还有这样一番斗争,藏在心里的秘密,只有嘴巴是唯一的出口。
他学李好的样子,也搓了搓手,两人顶着寒风,继续并肩往前走。
说不清是庆幸还是怎样,刚刚抛出问题时,乔翌尚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回答,他曾经觉得李好是个闷葫芦,只有和自己呆在一起时才会说两句,于是自己便是那独一无二的,而今李好似乎只在他乔翌面前话少,好像自己还是特殊的,那这股酸溜溜的拧巴感又是从何而来?
所幸李好跳过了前一个问题,乔翌松了口气,他暂且不想失去这独一份的待遇。
他看了眼李好发白的手指,伸手握住靠近身侧的那只,连带着两只大小不一、左右相反的手一同进了自己的口袋。
不比李好窜天猴一般的身高,乔翌怎么追都比他矮,从差了十五六公分开始,往后略有缩减,到现在还有十公分的距离,当然,这还要得益于李好主动弃权——他太高了,高到不长了。
此时此刻,这半扎的长度却成了便利,正好够李好自然地把手停在乔翌口袋里。
乔翌想起他们小时候铲雪那次,自己好像也是这样给李好暖手的。
当时不觉得,现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口袋是很私密的位置,借着布料一挡,谁也不知道究竟装了什么,顶多通过一圈痕迹推断,颇有些欲语还休的味道,特务的枪可以放在口袋,家门钥匙可以装进口袋,写了秘密的纸条可以藏在口袋,被风吹凉的手也可以留在口袋。
他的口袋只给李好和陈兰香暖手。
朔风卷起层层寒流,一股赛着一股猛,勿论说话,睁眼都费劲,他们只顾闷头走,风里没留下只言片语。
大部队在冷风里行进,跑操的音乐试图鼓动人心,到底是挡不住倦意。
晨操一结束,教室里倒下一片,有人调侃说这是全军覆灭了,乔翌只管闷头睡觉,无他,高中生太缺觉了,下课的一刻钟堪称宝贵,谁都舍不得浪费。
由此,他最佩服李好从不在课间睡觉,往往自己睡得昏天黑地,等一觉醒来口水流了半桌子,李好还端端正正坐着,精神得很。
脑门磕在桌上睡觉就是这点不好,乔翌暗自心烦,悄悄抽出张纸把桌子擦了,问李好:“我睡着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目光从书上移开,又移回来,好似升到顶端又下沉的月亮,李好想了下:“给你关窗户去了。”
乔翌立即扭头看向窗户,那道常年留着的小缝确实不在了。
他本是随口一问,想诈一诈李好,谁知真给他问出来了!
乔翌把重心挪到另外半边身体,侧倒在李好身上,黏黏糊糊答谢:“哥,你最好了。”
班上鲜有男生和他这样闹,李好惯性地想推开,手刚触及乔翌的发丝,便收了力道,转而变成握的姿势,松松抓了把柔软的头发。
他俩用的一款洗发水,浑身上下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异样感再度涌上,李好疑惑,他不是当年十二三岁的孩子了,对爱一类的话题也探讨过多次,那么自己总是对乔翌念着想着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他确定这是爱,若细问属于是哪一种,他依旧难以归类。
视线停留在书页的第三行,再也没有挪开。
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