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长歌打了个响指,澄澈的水在空中化为水雾随风飘散,像是下了一场小雨。
柳青青跪坐在地,捂着嘴小声地咳嗽,咳了半天,最终吐出一口水。
“知道错了么。”
虽然不答,但至少不会像刚来那几下子昂着头说“没错”了。
为了避免祸害其它徒弟,她一直将柳青青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越长歌估计她被自个揍怕了,这几日倒是没惹出乱子来,除却今日泻药一事。
只不过在那张显得青涩又矜傲的小脸上,满脸仍然写满了隐忍抗拒和蛰伏起来的恼意,活像她话本子里长大了以后要毁天灭地的反派。一看就屈于武力,没有打心眼里认识到什么。
她叹了口气,自己回来的这几天,本来还得与二弟子筹谋一下怎么告白的大计划,却时不时被这个小混账打断,还得抽出一只手来教训她。
自己的徒弟们虽然没有柳寻芹的那般优秀,也总是时不时给她惹一些大大小小的乱子,但到底没有一个像柳青青一样过于偏激又不把旁人的性命当回事的。
大师姐这几日有了除算账以外的一个新癖好,那就是在越长歌收拾柳青青时冷嘲热讽几声,看看乐子。
她驻足没多久,便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了。
原地只剩下了越长歌和柳青青两人。
一根纤细的水线握上了柳青青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她捂着自己的手,自眼睫毛底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越长歌。
柳青青擦了擦眼角,冷冷道:“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说好的,什么时候带我去灵素峰。”
“去了灵素峰,你家太姑奶奶就会多看你一眼了么。”
越长歌讽一声:“跟着我来。”
时节已至秋天,黄钟峰的花海之前盛放到了最浓艳的时候,现如今已经尽数凋零开始结籽。
临到花海的悬崖边,这里已摆了一个小炉子,上面用炉火小烹鱼脍,颜色半白半焦黄。
一只红色毛团正用尾巴卷起刷子,往那片鱼肉上刷油,一下一下,动作无比优雅慢条斯理。
瞧见有人来,小狐狸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自己颈部三角状的白绒毛。随后摇身一变,待到白烟散去,地上便盘腿坐了个俏生生的竖着狐耳的年轻女子。
丹秋捏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肉:“您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我被放了鸽子。咦,怎的还多带了一个?”
“本座向来时时管着她。”越长歌示意柳青青坐下。
柳青青坐下时,手里被递了一杯热茶。她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瞥了越长歌一眼。
毕竟这些天那个女人只会让她捏肩捶背端茶送水,口里头画着大饼说会带她去见太姑奶奶,实际上感觉就是在无休止地压榨自己。
那个女人还甚是无耻地表示——当年送给柳长老家的那堆天材地宝,落在家里也是可惜,横竖都拜了师,这拜师礼也不用太高调,就按照原来的规格送过来就行。
柳青青无言以对,只能答应。她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一堆价值连城的药材被黄钟峰一口吞没,连骨头渣都没剩下。那个该死的女人嘴都笑歪了,换了好多根金条,和叶梦期在一起举峰上下共同庆祝收徒大捷。
柳青青感觉自己像越长歌的丫鬟。
柳青青每日都过得很烦,便随手下了泻药,看着她那毫无心机的四师姐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圈,才扬起了一个笑容。
当然,没笑多久就被越长歌教训了——教训得很惨。
“不知道就把我送去灵素峰。”柳青青提醒道。
越长歌瞥了她一眼,“都说了几次了,你再提拜师的事,信不信柳寻芹横着把你扔出来?你家太姑奶奶的脾气只会比本座更差劲,这点毋庸置疑。”
“那要怎么办。”柳青青闷闷不乐地冷哼一声,“莲思柔那也是个骗子……说好了带我去的。”
为什么柳青青突然要无缘无故地给叶梦期下蛊,原来还是受人之托,想去蹭上灵素峰见她太姑奶奶。
很难断定这丫头到底是蠢还是聪明了。合欢宗宗主那种脾性,居然也能够相信的么?!
对上少女郁闷又不悦的眼神,越长歌知道自己多半也被扒拉进了“骗子”的行列。
“为什么非要拜柳寻芹为师?”越长歌将小炉上的鱼肉翻了个面,免得烤焦。
“是因为从小就很崇拜她?”
柳青青默默点了下头。她看着烤好的鱼肉进了丹秋师姐的嘴。
“那你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徒弟么。”越长歌看着又一片鱼肉进了丹秋的嘴。
“优中择优,资质高的,选弟子当如此。”柳青青答得很快,半晌她眼睫垂下:“……我们柳家仙府不复当年鼎盛,就是更重血缘而非能力,一味地排斥有资质的外姓子弟。如是一群庸才抱团,成天只想着怎么扩大势力而不是钻研道法。所以我很崇拜她,她是唯一一个从那里面跳了出来的人。至少在这方面,我觉得她可以理解我。”
“哪里的事。”越长歌:“你看看柳寻芹收徒弟的规律就知道了,也没有那么苛刻的资质要求。反而以心性为先。”
柳青青拧起了眉梢。
“所以要乖一点啊,别再拿人命冒险。”越长歌说:“一心向善,当个好医者。她说不定还能多看你几眼,没事指点你一下。不过拜师就别想了,你家太姑奶奶当年立的誓言虽然不包括收徒,但……我估计不会的。”
柳青青偏头问:“你很了解她?”
越长歌笑了笑。
丹秋对面吃得正欢,闻言噗地一下把耳朵笑得抖了抖。她的尾巴左一下,右一下地翘着,“新来的家伙,你知道我们师尊是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