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所谓畏罪自杀的人便是方正德,探子找过去的时候,他的尸体还挂在盐场的大门上。麻绳在颈后打了个死结,说是上吊,倒不如说更像是被人挂上去的。
府衙的人很快便将方正德的尸体解了下来,带回去让仵作验尸,并封锁了盐场不让任何人进出。
“前年……失去音信是七月的时候吗?”方君宜问道。
楚微清点点头,他对这件案子非常上心,所以对这些细节记得很清楚。
那时间就对得上了,方君宜在那一年八九月的时候,接到过方正德的书信。从海城到青屏山,信差大概得走月余,在加之青屏山都是一月才去山下取一次信,那么就能倒推出这封信送出的时间。
他还奇怪为什么父亲会突然跟他说这些,别的什么也没提,只让他好好听师父的话。
现下想来,父亲怕是早就知道自己要遭遇不测了。
楚微清见他若有所思,不确定他会不会又受到了刺激。毕竟这人刚进宫的时候便大病了一场,气色差的很,谁见了不担心他会不会下一刻就咽气了。
“据方大人送回来的消息上看,他应该是有混进盐场之中,调查出了些什么,只是没能及时送回京城。”他试探道。
方君宜没在意,反而是抓着之前方正德送回来的消息若有所思。
就这消息来看,方正德当时应该是发现了账本,并且找到了可以指证盐场老板身份的物证。
可是这些东西压根就没有被送回京城,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当时定罪,也不过是靠盐场小工的证词,根本就没有什么强而有力的证据。若是有,那幕后之人和李群玉,怕也不用这般着急着给方正德定罪。
“那,除此之外,没有物证了?”方君宜问道。
方正德“畏罪自杀”的时间是在失去踪迹一个半月之后,任是他们有通天之能,怕也难伪造出一本合理的账目栽赃陷害。
正如他所想的那般,楚微清说:“有一封所谓的血书,还有一牛头不搭马嘴的账本。”
方家是海城人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那伪造账目的人便照着这一点,编造了一个新的账本,将账目上的部分流向改成了当地的一家钱庄。这并不是什么十分高明的法子,不过是仗着山高皇帝远,楚微清又迫于压力必须尽快结案,没有余地细查罢了。
说到这里,方君宜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那你迫于压力之时,有再争取时间,派人出去寻找证据吗?”
“当然有,”楚微清从右手边的抽屉之中抽出来另一份文书,“除了大理寺的人,孤还另外派了两支暗探去海城调查,不过依旧是什么都没找到。”
这就够了。方君宜心想,只要方正德心中的明君有为了调查他的死因做出努力就够了。
怕只怕楚微清当时什么都没做,平白看着方家人送死。那就算方正德再大度,方家人再看得开,他都无法原谅楚微清。毕竟若是没有努力过便放弃了,还说什么被逼,那只是懦弱无能的托词。
还未等他说些什么,楚微清话音一转,继续道:“证据没有,但他们去验了方大人的尸首。”
他翻动着手上的案卷,停留在其中一页,递给方君宜看。那上面除了少量的现场报告之外,还有他们对尸首检验得出的结论。
“方大人并不是被吊死的,他的手指上没有挣扎抓挠的痕迹。他们发现脖子和胸膛上有被殴打过后留下的淤血痕迹,判断骨头有断裂,所以方大人应该是被殴打致死的。”
方君宜猛然捏紧了手上的纸张,表情没有了方才的淡然,也只有此刻,他这个年纪特有的冲动和意气才流露出来。
楚微清松了口气,有反应才好,就怕人已经麻木了,再也不能感知到这种憎恨的情绪。只有还知道恨,那才是真的活着。
方君宜耐着性子,将那本薄薄的案卷看了一遍。
当时事发在秋日,海城的温度还算凉快,尸体在又一直存放在义庄,被人看守着,未曾遭到太大的破坏。
待到暗探来到海城之时,虽然已经是过去了十数天,但一些关键的线索还留存了下来,被记录在了案卷之上。派去的暗探之中便有验尸的一把好手,按他的说法,方正德并没有吊死的特征,所以更倾向于是被吊在门头之前便已经咽气。
海城的衙门本来想将他的尸体运回京城,送至大理寺,可是去被告知路途遥远,说不得在半路就会臭掉。
县令不想将这个烫手的案子留在自己的手上,一直催促着京城来人。
但当时的大理寺一直都是李群玉的人,他们巴不得这个老对头死在海城永远不回来,所以一拖再拖。待到他们赶到之时,本来的证据也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
留在京城之中的方家人自然是不愿意的,方夫人和方家的祖母找了自己所有能找的关系,还拿着方正德寄回来的家书找到了楚微清,请求他还方正德一个清白。
只可惜楚微清手上的证据不足,虽是证明了方正德是自己派出查案的。却被那群老臣以他被蒙蔽为由,联名上书,请求将方家人绳之以法,莫要让他们这群扰乱税收的人逍遥法外。
另一方面,一直在争取公道的方家人突然闭了嘴,不管那群文官在他们身上泼什么脏水也一言不发。
当时把楚微清惹急了眼,亲自出宫去找方夫人谈,但对方却只请求他保护好自己家最小的孩子。他从小在青屏山长大,与这里所有恩恩怨怨没有关系,希望他永远不要被牵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