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面前摆着一盆清水,一把白米随着他动作缓缓掉入水中。只见他衣袖翻转,水中波纹渐显,忽然如一阵小旋风似的立了起来。
围观的四五个人一片叫好,谢二微微一笑,衣袖再甩,盆中白米顷刻间落在小豆腐的面前,竟是小豆腐的八字。
小豆腐“哇”一声,看着谢二满眼崇拜。
谢二也不卖关子:“呐,你这八字。官星过强日主太弱,你是寡母带大的吧?印星不足,化杀通关那是没戏了。是不是说了好几个媳妇儿,还没过门都没了?”
小豆腐嗷一声:“神神神了!”
谢二拎起酒壶灌了一口,随手将空壶递出,立刻就有大头兵讨好地接了过去。
“别想娶媳妇儿的事了。你日主属木,不如别当兵了,换个深山老林好好修行。也免得官星再强,惹祸上身了。”谢二背靠墙,要不是身处这黑乎乎的牢房,端的是浮厝林里玉树临风的小神仙。
“唉我酒呢?”他长眉一扬,抬眼一望就看见牢房门口脸色阴沉的玉家兴,兴高采烈的萧韵如。
萧韵如冲过来,十分热切地扒着铁栅栏:“谢师父!您可还好?我这就来救你啦!”
谢二却直直盯着韵如身后的阿黎,眼睛亮晶晶:“姐姐。你没事吧?没受折磨吧?几天没见我,可是日思夜想,形销骨立?我看你都饿瘦了!等我出来,进林子里打两只锦鸡给你补补。”
身在囹圄,语气却狂。
玉家兴哪里忍得了他,眉梢高挑语气冰冷:“你打算怎么出来?”
谢二也不搭话,唇角一勾。
阿黎心里暗叫不好,正想去拦,却已然来不及。转瞬的片刻谢二袍袖高甩,袖中夹层里一道丝弦飞射而出,丝弦的另外一端竟然连着方才谢二递出去的酒壶。
眨眼间,酒壶被丝弦大力扯住,绷紧后绕着方才围观的几人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谢二手中,将最近的小豆腐牢牢箍在铁栅栏上,动弹不得。
谢二施施然伸出手,将小豆腐腰间的钥匙取了下来。
玉家兴面色铁青,眼看就要举起他手中握着的玉如意。
他杀心一起,阿黎比谁都机警,赶紧推着萧韵如一起往前走了两步。
萧韵如单纯,压根没看出玉家兴和谢二之间风起云涌,十分热烈地夸赞道:“我天,你还会这招呢!这是什么宝贝法器,怎么如此厉害?”
阿黎不待玉家兴说话,接过谢二手里的钥匙把牢门打开,再顺势抻掉了捆着小豆腐几人的结缕草,塞到了萧韵如手里。
小豆腐得了自由,脸色煞白想说话,被阿黎在后背一敲一推,赶紧低着头溜走了。
放在以往,谢二已在玉家兴手下死了不知多少遍。萧韵如聒噪惹人烦,他向来不耐烦和她待在一起。
但阿黎四两拨千斤,硬是让他连玉如意都没想着抬起来一下,生生忍下来。
玉家兴算是看清了,这姐弟两个是一脉相承的黑莲花。外表人畜无害,内里一个比一个腹黑。
他冷冷抬眼,迈步朝着水牢里走。萧韵如缠着谢二讨教结缕草,阿黎看着玉家兴挺直的背脊,默默跟了过去。
郭副官被关押在最后一格中。他手脚被铐,贴着栅栏直立,脸上满是伤痕,显见已是受过一遍刑了。
见有人来,他也只是微微抬眼,目光落在阿黎身上,上下打量。
“信昭今日可好?”玉家兴语气淡淡,像叙述今日天气,“前夜至今,警察局长萧文已在西安市里搜出了百余名鄂州口音的士兵,装成来西安做生意的小贩,埋伏在我总督府旁边。”
“一百来号人,来不及入土,只能委屈李得力他老人家,去七星岗替他们收尸。”
“想清楚了么?你身陷囹圄,生死都在我一念之间。你豢养的吴桥戏班救不了你,你投靠的鄂州李得力也救不了你。”玉家兴缓缓抚着玉如意,神色淡淡,“海城军中你还有多少同伙,都交代了,让你干干净净死。”
郭信昭冷笑:“玉家兴,你应我南征却背信弃义,活该孤家寡人一生一世。你死了老子死了哥哥死了嫂子死了全家死了兄弟,谁沾你都是一个死!我有今天,不是因为我背叛你,而是因为我曾经当过跟你躺一张炕上的兄弟。”
这话说得极狠,直直戳中了玉家兴的痛处。
戳中玉家兴,也是戳中了境遇相似的阿黎。
阿黎胸口一窒,下意识抬眼看玉家兴,他却只有眸光中一瞬的脆弱,又重新恢复了冷静自持。
玉家兴字字清晰:“我未能南征,是因为你在冀北一战后侵吞军饷。海城军待士兵如亲人,从不克扣棉衣口粮。你想自立门户我不怪你,但你拿着海城军将的抚恤金买兵、买枪,背信弃义,恕我无法宽宥。”
玉家兴和郭副官原本并肩作战,但是冀北一战之后,因为是否立刻南下而起了嫌隙。郭副官要另起山头,贪污了玉家兴的军饷,又想设局杀玉家兴,将十万海城军收为己用。
所以三百万两白银的军饷此时才格外重要。
阿黎沉吟,七月之前,玉家兴必须打开城中城的密室,才能及时用三百万两白银补上军中郭信昭造成的缺口。
“通天鼎。”玉家兴轻声问郭信昭,“你藏在了何处?”
阿黎倏然抬头,紧盯郭信昭的表情。
“我若是说了,还能活么?”郭信昭眸光闪烁,“行刑当天你还带着这个通天鼎,宝贝得心肝一样。”
行刑当天玉家兴还带着!
但是阿黎帮他上药的时候,却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