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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封氏之子（第2页）

&esp;&esp;立于中庭，桑落久侧头，看向偏殿，一时沉吟。

&esp;&esp;刚才在殿中，他没有问“师父很重视如一居士吗”之类的无聊问题。

&esp;&esp;师父装醉，不过是不想叫居士难堪。

&esp;&esp;师父对谁都没有这么体贴过。

&esp;&esp;……为何呢。

&esp;&esp;桑落久自幼聪明，唯独窥不破师父身上笼罩的层层谜团。

&esp;&esp;他终究还是不再多思，转身进入夜色之中，寻他的傻瓜师兄去也。

&esp;&esp;而不知道是因为海净小和尚那句“名师指点”，还是提到了他们师兄妹三人都怕的师娘，今夜，封如故梦到了童年之事。

&esp;&esp;绵延十里的红墙琉璃瓦，圈起一方富丽的宅院，院外百顷竹林，院内荷塘碧影，远方有一座小山，每逢冬日落雪，还会戴上一顶小小的银亮雪冠。

&esp;&esp;这边是封如故小时候的家。

&esp;&esp;封家在江南，以贩药起家，三代商贾，在封如故的父亲封明义这一代达到鼎盛，以仁经商，商运昌隆，药香绵延半城，任谁也小觑不得。

&esp;&esp;父母请来江南最有名的箜篌教师，指点独子封如故的琴艺。

&esp;&esp;他自小生得手长腿长，手指纤细，环抱箜篌叮叮咚咚地弹时，母亲便倚在绣榻上，手执书卷，温柔地望着他。

&esp;&esp;封如故性格活泼，家中又大，够他玩耍，因此他在做完功课后，总会撒了欢地跑。

&esp;&esp;他喜欢在红墙下一步步地走，用小小的步伐丈量他家的墙有多长。

&esp;&esp;老嬷嬷挪着小步子，远远喊他：“小少爷，别摔了。”

&esp;&esp;老嬷嬷自小看护他，有她保护，封如故没摔痛过一次。

&esp;&esp;她招呼道：“西瓜从井里吊出来，凉好了，快来吃。”

&esp;&esp;封如故跑回来，拉住嬷嬷衣角撒娇：“我要吃荔枝。”

&esp;&esp;嬷嬷无奈地摸摸他的脑袋：“祖宗，昨天晚上刚吃过，你不怕上火啊。”

&esp;&esp;“可嬷嬷都没吃着呢。”

&esp;&esp;“那等金贵东西，怎是下人能吃得起的。夫人老爷要是看到，可了不得。”

&esp;&esp;封如故左右看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红壳鲜荔枝：“那我给嬷嬷放风！”

&esp;&esp;说罢，他顽皮地冲嬷嬷眨眨眼睛。

&esp;&esp;小小年纪，他已有了风流俏公子的雏相了。

&esp;&esp;按理说，封如故是一辈子不会入仙道的。

&esp;&esp;他会在红墙之内，做一辈子的富庶少爷，接过父亲的药房和偌大产业，若是他没有太大野心，弹弹箜篌，听听琵琶，也是潇洒浪荡的一生。

&esp;&esp;是年，关中大旱。民大饥，遂相啖。

&esp;&esp;饿红了眼的难民大量涌入南方。

&esp;&esp;箜篌教师某日未能来授课，封夫人派人去问，回报的消息说他伤了腿，是难民在城中乞讨，他的轿子过去，难民拦路，抬轿的小哥嘴不干不净了几句，双方扭打起来，箜篌教师跌出轿子，才受了伤。

&esp;&esp;封夫人得了消息，慨叹几句灾年不易，又封了个红包，叫护院送去，叫他好好养伤。

&esp;&esp;知府也犯愁，城中粮仓已开过一次，吃紧得很，上头的赈灾款项和粮米还在路上，拒灾民于外，未免不仁；但放任灾民涌入，对府内治安也是极大的隐患。

&esp;&esp;无奈下，知府召集城中富贾，意思也很明确，是要这些商户出资，在赈灾之物到达之前，先顶上一阵。

&esp;&esp;封明义自幼受儒学熏陶，重仁重义，不等知府明言，便同意由自家拿钱，出钱放粮，开设粥棚。

&esp;&esp;而封家庄园就在城边，庄园前的空地，可以用来设立粥棚，日夜熬粥，随时发放，还可设置一处药棚，防治疾病，以免有灾民将疫病带入城中。

&esp;&esp;知府欢欣不已，立即拍板定下。

&esp;&esp;粥棚开设那日，封明义携幼子亲临，看着难民们争先恐后领取粮食，心中宽慰不已。

&esp;&esp;他指着人群，道：“故儿，将来你若继承封家衣钵，须要记住，以仁德为先，这是为人的修养、为医的慈心、为富的仁义。”

&esp;&esp;时年九岁的小封如故看着人群，不解歪头：“父亲，这粥棚要设几日？”

&esp;&esp;“设到朝廷赈灾物来时。”

&esp;&esp;小封如故煞有介事道：“那，恕故儿直言，父亲给他们的米太好了。”

&esp;&esp;封明义只是想以实例，教儿子多行善事，没想到儿子会另有一番高论，便蹲下身来耐心倾听：“故儿何来此言？”

&esp;&esp;“朝廷的赈灾粮，意在平复民心，遏制叛乱，因此，数量要多，质量便一定不会太好。父亲先给他们精米细粮，等朝廷赈灾粮来了，他们便只能吃次一等的食物，反会生出怨怼来。”

&esp;&esp;封明义一愣，心里觉得这话有些道理，面上却仍带着笑：“故儿怎把人心想得如此之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