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东在家门口遇到了等待他的人。
那时他刚与乔星宇、何默君玩得尽兴,各自道别归家。“老是吃你们的用、用你们的,不还个人情我过意不去。”林臻东对拿定了主意的事,总是很坚持。
“你是水瓶座,不是天秤座,不需要这么讲究公平。”星宇哭笑不得,他不知道林臻东心里一直潜藏着一个心愿,就是去g市最大的市民公园,把公园王牌项目旋转飞椅、海盗船、“凤舞九天”过山车,还有全市最大的摩天轮通通玩个遍。
“家里出事前,父亲母亲带我去过一次,当时我太小,丁点大被母亲抱在怀里,不能独立玩这些高空项目,心里一直惦记着,可是再没机会去。”三个人走在公园内通往游乐场的水泥林荫道上,林臻东左手举着彩虹色的,右手啃着大头娃娃冰淇淋,脚伤已经痊愈,走路带风,一双眼睛笑出大小眼,肉眼可见的开心。天色浅蓝,太阳的光线透过林荫间的缝隙,在他们脸上、身上撒落下大小不一的光斑。
“我恐高,就在下面等着你俩玩。”乔星宇执意不肯上去玩项目,默君属实安静惯了,自小就不太喜欢过于刺激的玩乐,但又不想扫林臻东的兴,只能勉强硬着头皮陪他去。唯一后悔就不应该穿格子短裙,总是担心在高空飞翔时,被风掀起的裙底。
林臻东早就猜到了她内心的隐忧,两个人并排在旋转飞椅上坐定,林臻东脱下自己浅蓝色的运动外套,仔细地盖在默君的大腿上,再替她严严实实地扣上安全十字扣。默君安然地接受男生无微不至的贴心照顾,从细微末节中,她感受了身为体育生的林臻东,思路周全、体贴入微的一面,与言子夜堪称完美“绅士礼仪”不同,那是经年累月、潜移默化练就肌肉记忆的,林臻东的细腻则是随性而为,存在偶然性与随机性的张力,接收者不经意间会有“林深见鹿”惊喜。
何默君倔强又好强,即使在高空被强烈的失重感刺激感受到眩晕,也坚决不肯其他女生那般此起彼伏的高声惊叫,高运转的机器,凛冽的强风迎面扑来,从四面八方灌进她的口鼻,她看着脚尖脱离了地围栏的地平线,不断在半空中剧烈逐渐向上旋转,地面上仰头大笑着向他俩挥手的乔星宇,逐渐缩小最终化成了一个灰色小圆点。默君开始感到眩晕,心脏跃动、不堪重负,呼吸都是刺痛,忍不住咬紧准闭上眼睛。
林臻东在旁边伸手给她,说,拉住我。他默默守在他身边,小心观察她的反应,及时伸出援手。
默君浑身颤抖着勉强松开紧攥悬挂铁链的左手,怯怯的、慢慢地向身边延伸,被林臻东一把拽住握紧固定住,他的手温热有力,手臂延展后的胸腔舒展开来,默君顿时觉得自己如同空中振翅自由飞翔的鸟雀,风吹散她的头,乌黑的丝在空中四散开来,甚至迎头盖帘遮住她的脸。
她别过脸,看向身边与她同频在半空肆意‘飞翔’的林臻东,这一刻,他的表情无比舒展明媚,明明早就习惯了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苦大仇深的委屈脸,可就是愿意与他神采飞扬的笑脸充分共情呢?默君在心里默念。
他的刺猬头似乎又长长了一些,额迎风的向后翻起,露出光洁的额尖,嘴角微张掩饰不住内心的雀跃,透过柔和的侧脸甚至看到尖尖的虎牙。自幼时起,她就羡慕且贪恋着对方朝阳般明媚恣意的能量,大步狂奔向前的跃动,她自己则在黑暗陡坡上攀爬,跌跌撞撞、气喘艰难,勉强跟上他们的影子,希求那束阳光可以照拂终年不见阳光的角落,那一小阴暗潮湿的苔藓。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默君想起语文课时,老师朗诵孟郊的诗句。
林臻东难得的穿上纯白t恤衫,衣领上两条平行的红色横线,衬得皮肤更白,脸颊因为兴奋透出高原红。他的衣领被风吹开,露出胸口一颗清晰分明黑痣,默君看到了它,心中隐隐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怪异,尽管迎面吹过的风如此剧烈,她却依然感到脸上爬上的些许热意。
多年后,他胸口的那枚明显的黑痣,成为萦绕在她脑中挥之不去的热源。两个人身处令人窒息的氛围,她感到大脑一片混沌,仿佛被抽离了空气一般,头晕目眩得几乎无法站立。身体就像失去了重量般,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中,宛如置身于虚幻缥缈的幻境。
她的目光渐渐模糊,但却始终紧盯着他胸前那颗显眼的黑痣。它随着他剧烈的呼吸而上下颤动,每一次起伏都似乎传递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这种力量如汹涌澎湃的波涛,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喷涌而出,将周围的空间都填满。
在这股强大力量的冲击下,她的意识开始逐渐清晰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与他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仿佛他们的心灵在此刻相通。他身上散出的气息让她既陌生又熟悉,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沉睡已久的记忆,然后林臻东的脸,像水波纹路般于虚空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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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林臻东如愿坐上了游乐场里最大的摩天轮。默君陪在他的身边,与他面对面坐着,透过轿厢的有机玻璃俯瞰g市五光十色的夜景。乔星宇则继续以恐高为由,拒绝一同乘坐,何默君则一路心里生疑,觉得对方是有意在为她与阿东创造独处的机会。
“君君,你知道嘛?我独自一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目光穿过房间的玻璃窗,映入眼帘的尽是些满地的垃圾、破旧不堪的纱线和石灰瓦棚的屋顶,以及那些残破丑陋的砖房。然而,在这一片破败之中,唯有那座遥远的摩天轮成为了一道独特而美丽的风景线。每夜,它都会点亮璀璨的灯光,彻夜不熄。”
高空之上,万籁俱寂,林臻东情不自禁地出一声满足的赞叹。他顺手轻轻拍打了一下屁股下坚硬的铁板座椅,然后若有所思地用脚底使劲踩了踩轿厢的地板,出清脆的“咚咚”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此刻正身处其中。
“因此,我一直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亲身坐上这座摩天轮,全身心地去感受那种将整个城市踏于脚下,俯瞰世间万物的震撼,这种感觉,是不是同赢球拿了冠军,站立在最高领奖台上的心境是一样的。”
“那你得出了什么结论吗?”默君保持端正的坐姿,因为轻微的恐高,她无法像林臻东一样,如履平地般站起身来,在一人高的狭窄轿厢内来回走动,视线贪恋攫取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的景色,随着林臻东脚步的挪动,轿厢轻微摇晃,默君顿时感受到了心脏的跃动。
"完全不同。"林臻东缓缓转过头去,挺直身躯凝视着后方正襟危坐的何默君,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登上领奖台,夺得冠军的那一刻,心里头自然高兴,但是脑子总会忍不住盘算下一场比赛的结果,会赢吗?万一输了怎么办?不能站在最高点了该多郁闷啊……这种对于未知结果的恐惧,将会快冲淡刚刚胜利的喜悦。但在摩天轮里面,就自由畅快都多了,周围的世界通通消失不见,自己好像这片天地里唯一的存在,所有的烦恼和恐惧渐渐消失,心态都平和了不少。”
他微微仰起头,目光穿越层层云雾,似乎想要窥探那遥不可及的苍穹尽头。夜风轻拂着脸颊,他闭上双眼,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安逸。在这个喧嚣浮华的世界里,他终于找到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净土,可以远离尘嚣纷扰,放飞思绪。
“早知道就不送你鞋子,应该送你摩天轮的无限次年票,每天想坐多久坐多久。”默君笑着说。
“呐,那一个人来回坐,也没什么意思吧。”林臻东小声嘀咕着,这时悬停的轿厢突然启动,他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变故中却下意识地想先扶住何默君的肩膀,结果自己整个脑袋重重地砸在坐在身前的默君头顶。
她惊叫呼痛,眼角浮出泪光,慌乱中林臻东双手捧起她的脸,用额头顶住她的额头,互相抵住对方寻找到一个合理的平衡支撑点。
默君眼睁睁地看着臻东的脸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鼻梁上粗糙的毛孔覆盖一小片淡色的小雀斑,眼神灼灼亮,又硬又尖的头扎地自己的前额生疼。
“东东,你是不是有点太近了?”默君面无表情看着对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冷静。
“难道比你的男闺蜜更近?”但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依旧紧紧地贴着她,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呼吸间的热气。
突然,林臻东轻轻一笑,松开了捧着默君脸颊的手,但身体却以极快的度向后退去,眨眼间便稳稳地站定在原地。他嘴角微扬,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味道调侃道:“那他不得又恨死我。”
“为什么?”她反问,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仿佛这个问题与自己毫无关系。“我找不到子夜恨你的理由。”
“因为他喜欢你呗,送你那么贵重的礼物,把你捧在手心里。”
“那为什么要恨你?”默君瞪大了眼睛,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着,想要离林臻东更近一些,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急切和渴望。
面对默君如此执着的态度,林臻东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撅起嘴巴,摆出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说道:“还不是因为他太小气啦!看到你和其他人一起玩,心里就会不舒服嘛。”
听到这个回答,默君顿时愣住了,她原本以为会听到一些更为复杂或者深刻的原因,没想到竟然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可是……我们有一群共同的朋友啊,大家还一起组了zoecub。而且他从来没有阻止过我与其他朋友们来往呀。”默君皱起眉头。
“准确地说,应该是他见不得你和我们这些‘穷光蛋’混在一起吧。或许在他眼中,我们根本不配成为你的朋友。”林臻东耸了耸肩,目光投向远方,默君泄气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以林臻东的秉性,不想或者不愿回答的问题,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从他嘴里得到最真实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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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分游玩过后的尽兴,被守在家门口等待自己的“二虎叔”打破。他看上去身形比一起打野球那会儿更胖了,穿着南洋风戗驳领花衬衫,卡其布长裤、球鞋,听到林臻东的脚步声,他转身看向他,原本就已秃顶的大脑门索性剃成了光头,一张圆脸倒是红光满面,毫无岁月摧残痕迹,点头如捣蒜般向林臻东道歉作揖赔不是。
“伢儿,别怨叔不厚道,当时一大叠红票子甩过来,谁接了能不迷糊眼呢,老叔我也是个普通人呐……”
“二虎叔”倒豆子一般在他面前喋喋不休,他才终于知道那封举报信背后的真相,自称南安地产的人找到他,奉上丰厚的报酬,让他佐证举报信的物料,他原本以为只是小孩子间互看不顺眼的小打小闹。
“直到我看见电视上你跟宇子夺冠的的新闻,我才知道你就是那个打乒乓的‘小神童’,老叔心里真的过意不去,总不得为这点昧良心的‘鼻屎钱’,耽误了你的前途,那叔的罪过就大咯……”
“二虎叔”后来说了些什么,林臻东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满脑子只有“二虎叔”口中道出的“南安地产”,南安、南安、又是南安!林臻东回忆起探监时父亲提醒自己的那番话,买通“二虎叔”举报自己不让参赛,又为什么会有基金会救助解决母亲的医疗手术费?那天默君无意中随口提起,是不是她有什么事刻意隐瞒自己?他有限的认知实在理不清这些错综复杂的逻辑,感觉被无形的黑手推进激流般涌动的漩涡无法抽身。
“你别说,一帮子西装笔挺、五大三粗的男人冲过来,我还当真以为自己惹上了黑社会。”说道兴致处,“二虎叔”反而没了方才满腹愧疚的局促,愈放松,说话也变得活泼幽默起来:“结果为头的居然是个半大的小屁孩儿,从一群大人里钻出来,又瘦又高,一副营养不良毛儿都不长全的样子,拽得二五八万的,直接摔我一垛崭新的红票,全是连号!”
始作俑者是谁?“二虎叔”见他脸色不好,赶忙转移话题,关心起母亲的病情。得知手术顺利后,他着实松了一口气,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冲他温柔地说道:“这是言子夜给的,拿去用吧,全当是老叔给你赔礼道歉,伢儿要好好打、努力奋斗,争取早日出人头地!”
他终究还是没有接受“二虎叔”的钱,一想到这钱是言子夜的手笔,林臻东就有种被摁头吃屎的屈辱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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