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励精图治才七八年,在大彧世景蒸蒸日上之期他的性子却如中了魔邪,逐日竟变得肆意残暴。
夺臣妻,奸民女之荒唐事时时发生,滥杀忠良更是乐趣无尽。
天子权力至尊,无人会在其面前提一个不字,因为提过的人早被杀了个干净。
——五年前,御史云公看不下去皇帝的暴虐无度,冒着触怒天威的风险谏言其收敛任性,然而,只是一次寻常不过的司职,竟招来在京三族连诛的滔天巨祸!
云渡便是这场天降灾祸中尚存的一缕活魂。
是从无间之渊爬上来找夏临顼讨账的一只厉鬼。
据悉,皇上今夜宴赏的这位濯旌王名唤夏寻,是乃其已故胞兄之子,其人气质清幽,年少有为,才及冠即有用兵如神天资,杰出的军事能力深得皇上器重。
但有一点,皇上对濯旌王不近美色之死板行为尤是不爽,常念叨他年已及冠不娶妃真为不孝,连累他对不起亡故手足。
若行使皇权强行给他赐婚,他便要归还兵权,卸甲辞务,甘做一闲云白衣。
濯旌王性子执拗,无惧生死,皇上拿他真叫一个无可奈何。
成年的男子,既不好男色,亦不近女色,明明生得一副惊尘绝艳的好样貌,却整日戴着张恶鬼面具示于人前,只与清歌幽乐为伴,教人无从捉摸其活着的真实目的。
于是每有机会,皇上就会想方设法从侧勾起濯旌王对人或物的兴趣,好趁热塞给他点什么。
譬如他自己最为沉迷的美人。
名门贵女啃不动的骨头,皇上不介意让低贱的风尘舞女来做。
太乐署几日前收到上司严令,要求今日入殿的美姬们无论用何种方法,一定要让濯旌王多看自己两眼,最好是能勾引了他去,让皇上找到赐他玩物的机会。
“你们几个是外间艺坊招来,技艺上虽不如官伎高雅,狐媚功夫却是你们的看家本事,大不必在陛下与诸公跟前收着敛着,装那没前途矜持,尽管展现你们的本领去博濯旌王一睐,听清楚了吗?”
边走着,女官絮絮交代。
回头看着狐裘深拢的云渡:“特别是你,今夜压场的领舞,当晓得其中利害,不用我强调也清楚该怎么做。可别让我失望。”
云渡心下一沉,长舒一口气,恰时点头。
一股凝重的,感觉就将释去重负的舒快感从眼底一划而过。
再一次踏进皇宫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
久得她几乎快要忘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的容貌。
戌正。
朔风卷雪潇潇扑打着昭华宫明耀的琉璃门窗。
其时殿内酒香四溢,歌舞回旋,皇帝斜倚御座之上,底下共聚一堂对饮的是衣冠楚楚的高官显宗。
君臣同乐,俨然一派盛宁祥和的光景。
一曲盈如流风回雪的胡旋舞迎来高潮,众臣们看得眼睛直溜溜的,几番想拍手称快。
望一望玉爵连斟的皇上,又瞅一瞅淡漠无欲的濯旌王,到底一声响也不敢发。
舞毕,皇帝微醺着从沉醉中回神,看着座下右侧神情寡默的俊雅的青袍男子:“濯旌王以为此舞如何?”音容索然。
男子理袂一礼:“回陛下,此舞翩然如虹,婉盈赛风,甚好。”
“好你怎么不看?一群俗物!”皇帝语气平常,音色隐隐却带着几分不悦,“来人,将今夜献舞的俗物带进来,当即剐了皮给朕绣方座屏。”
剥美人皮绣……绣座屏?!
堂中众人闻言,脸色倏倏一变,热烘烘的明亮殿堂内,一双双老寒腿不知觉便咔咔哆嗦起来。
筛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