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手指拈着一枚棋子,点在棋盘上。荀彧不经意地抬眸,目光从文府君身上轻轻扫过,“彧但做好事,不问前程。王佐之名,是友人抬爱,让文府君见笑了。”
文府君觉得无趣,他说了那么刻薄的话,荀彧却依然是一派优雅从容的模样,反倒衬得他很没有风度。
这个年轻人的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冷淡也不热烈,不会盛气凌人更不会迎合讨好。正如他衣上的熏香,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若有似无又温柔缱绻的包容一切,恰到好处。
三月,何皇后的哥哥何进被封为大将军。
天子让大将军何进率领左右羽林卫,以及北军五营(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校尉营)的将士屯兵于都亭,操练士兵、整修军械,守卫京城洛陽。
朝廷赦免了所有被党锢之祸1牵连的人。
荀彧的六叔荀爽被通缉多年,终于等到党锢解除,回到颍阴高阳里,和家人团聚。大将军、太傅、太尉、司徒、司空都抢着征召荀爽做官,荀爽一一婉拒。没错,大汉的官吏选拔制度主要是“察举制”,也有“征辟制”。
颍川书院中,韩融、陈纪等十几位先生同时受到朝廷的征召,请他们去京城洛陽担任太学博士。却没一个人愿意接受征召。
据说,天子刘宏曾经给獒犬戴上进贤冠,披上绶带,搞了一出“狗上朝”的闹剧。这些先生都是有骨气的人,并不想和“狗官”扯上什么奇怪的同僚关系,也不屑于去西园缴纳“上任钱”变相买官。他们宁可留在颍川看看书、教教弟子。羽扇纶巾,乐得清闲。
阴府君是个爱才之人,他任命钟繇为功曹,荀彧为主簿、郭图为计吏、杜佑为贼曹掾……这些都是郡太守的幕僚,不需要交钱就可以上任。
荀彧去官署报到的时候,正赶上文府君被廷尉府的囚车押送入京。不对,他已经不是文府君了,而是披枷带锁的罪臣文岑。
文岑派人出城,联络黄巾贼,被玩家当场抓住,人赃并获。
囚车路过,荀彧让在一边,长揖相送。文岑新官上任,人生得意的时候,他没有昧着良心称赞贪官。如今文岑沦为阶下囚,虽是罪有应得,他也不会轻慢这位曾经的州郡长官。文岑做的腌臜事,自有国法处置。
主簿,主要职责是掌管文书、档案、印章等等。但荀彧比较特别,阴府君将他视作亲信,事事都喜欢找他商量。
黄巾之乱席卷八州之地,情况并不乐观。
冀州那边,百姓自发响应黄巾军,生擒了安平王刘续、甘陵王刘忠,以及甘陵王的儿子刘光、甘陵相冯巡等人,关押在张角的大本营广宗县。
黄巾军用两位王爷当人质,跟朝廷叫板,要求给赎金才放人。
众所周知,天子刘宏卖官鬻爵,热衷于敛财。要他的钱就跟要他的命差不多。所以朝廷并没有及时拿出赎金。黄巾军每过一段时间杀一个人质,先杀甘陵相冯巡,然后是甘陵王的次子刘光、以及王妃,等刘宏终于咬牙拿出赎金的时候,甘陵王刘忠的子嗣早就被黄巾军杀完了。
这事荀彧有印象——中平六年(189年)七月,甘陵王刘忠逝世,因为子嗣早已被杀光,没有人可以继承甘陵王之位,甘陵国绝。
颍川这边,黄巾渠帅波才来势汹汹,据说有十万之众。
每天收到的消息,不是某个官员被杀,就是某个官员弃城逃跑。
阴府君和诸位同僚都有点慌了神,因为郡里的兵实在太少,满打满算才三千人,怎么对抗波才的十万大军?甘陵相冯巡、甘陵王刘忠的遭遇,可能就是他们的明天。
有个小吏提议直接弃城逃亡。
阴府君拍案而起:“鼠辈!为官一任,镇守一方,岂有贼寇来了就跑的道理?大不了拼命,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为了表明和贼寇死战到底的决心,阴府君命令士兵把提议弃城逃亡的小吏推出去,砍头示众。
钟繇和郭图齐齐松了一口气。别人能跑,他们这些家在本地的,不到万不得已,说什么也绝不肯走。
钟繇提议:“府君英明,三千兵卒确实少了一些,咱们可以一面招募乡勇,坚守城池,一面派人去洛陽求援。”
阴府君看向荀彧。
荀彧道:“坚守待援的确是个好办法。颍川若是失陷,几路黄巾渠帅就能围攻京师。所以朝廷的军队必定会优先救援此处。府君不妨厉兵秣马,等援兵一到,便里应外合,一同击破黄巾。”
他的语速不快不慢,声音又低又磁,从容镇定的神态,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荀彧分析朝廷的兵马会优先平定颍川的黄巾贼,那必然是没错的。
大家商议了一下守城的细节,明确各自的职责。准备分头行动。
下一刻,荀彧拿出簿册,向阴府君汇报工作,玩家的贡献,他都详细地记录在册,还替玩家争取了一些福利。
阴府君一目十行,看完簿册,对一个叫唐瑛的女子印象深刻——她几乎举报了阳翟城中所有黄巾贼的内应。哦,原来是唐周的妹妹,就是告发师父张角谋反的那个唐周。那没问题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四天后,传来一个好消息:天子刘宏下令,集结天下精兵,分为三路: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负责讨伐颍川的黄巾贼。北中郎将卢植讨伐张角。
紧接着又传来一个坏消息:朱儁率领的军队刚刚进入颍川境内就吃了一场败仗。官兵对战黄巾贼,居然战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