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着叫了一声:“秦叔叔?”
秦靖川没有吭声,仍然警惕地回望着他,地毯上滚落了一个杯子,像是他刚才不小心碰掉的。
秦澈明白了那种违和感的原因,秦靖川现在的反应,像极了一个小孩子。
七八岁的小孩子。
“秦靖川?”秦澈不可思议地走进房间,一种莫名荒诞的情绪涌上心头,“你怎么了?”
秦靖川不吭声,似乎是不习惯房间里有陌生人,转过身去沉默着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住了。
“术后脑功能障碍导致的逆行性失忆。”魏鸣解释道,“只有百分之五的发病率,随着脑神经的恢复会有康复可能。”
秦靖川的开颅手术本来就有极高的风险,大部分普通医院是拒绝开颅的,决定接受手术本就是背水一战。相比起视力退化,局部瘫痪等后遗症,一个有机会康复的失忆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秦澈坐到床边,看到秦靖川的后脑处蜿蜒着一道疤痕,不算长,但周围没长头发,看起来就有些突兀。
他碰了碰床上蜷着的人,轻轻摩挲他的肩膀:“秦靖川。”
秦靖川总算扭过头来,声音不算友善:“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秦澈哭笑不得:“我是你家长。”
时过境迁,没想到有一天两人的身份还能调转。秦靖川像是真的退化到了七八岁的时候,他那时已经足够聪明,但是自我封闭,不爱说话,对什么都保持着警惕,就算有担忧和害怕也都藏在心里。
秦澈敲门时他受到惊吓碰掉了一个杯子,此刻也没有想要捡起来,仿佛坏事不是自己做的一样。
“他这样多久了?”秦澈轻声问道。
“两个多月吧。”魏鸣想了想。
秦靖川昏迷了大半个月,刚从手术室出来的那几天比较凶险,病危通知下了好几次,魏鸣一直在美国呆着,生怕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等他情况转好后魏鸣就回国了,两个月内也就来看过一次,秦靖川一直是这副拒绝沟通的臭小孩模样,让人感到为难。
魏鸣看着都发愁,把空间留给秦澈:“那这两天你在这边照顾他,我去一趟加州,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秦澈现在知道她有个女朋友在加州分校读书,等六月毕业就要领证了,也不再挽留。
到了下午,护士送来晚餐,秦靖川总算肯下床了。
他一脸严肃地坐在饭桌边,自己带好围嘴,用叉子叉起一块胡萝卜,尽管满脸嫌弃,但还是忍着吃了下去。
秦澈不知道秦靖川竟然也有过挑食的时候,不免觉得好笑,兀自把自己不爱吃的挑出来,在饭盒边堆了一座小山。
秦靖川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不要挑食。”
“还管我呢,”秦澈挑了挑眉,把不爱吃的胡萝卜夹到秦靖川碗里,“告诉你小屁孩,监护人可以挑食,你不可以。”
秦靖川晚饭吃了双倍胡萝卜和西蓝花,整个人都不是很开心。窝在工作桌上涂涂画画,不肯理人了。
秦澈抽时间找医生询问了下情况,得到的回复依旧模棱两可,逆行性失忆是很偶发的情况,有几个月就恢复了的患者,也有人几年了还是这种孩童的样子。
那个洋人大夫操着一嘴西语口音跟他解释:一切都要听凭天意。
秦澈回到房间的时候,秦靖川仍然窝在桌前没有动弹,长手长脚缩在那里难免有些放不开。
秦澈看向他面前的画纸:“在画什么呢?”
秦靖川立马伸手捂住了,小气得很。秦澈也不上赶着,不给看就走了,随口嘀咕了两声:“不就一个房子,也没怎么样嘛。”
“这是图纸。”秦靖川硬邦邦地说。
“你还会画图纸呢。”秦澈感觉好笑,“那给我看一看行不行啊?”
莫名地,秦靖川似乎对这个年轻人发不起脾气,他把手掌挪开,秦澈看到纸上真的是一幅正儿八经的设计图。有院子,有花坛,甚至每一个房间的布局都画得一清二楚。
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在画的右下角,还有秦靖川写的字,“to澈”。
还挺非主流。秦澈指着那个名字,明知故问道:“这是谁啊?”
这是谁?秦靖川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也不记得这是谁了,只在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重要到他画了很多房子的图纸,要把那个人藏起来。
见他不回答,秦澈便换了一种问法:“那你为什么要画这个图纸给他呢?”
“让他挑。”秦靖川回答得很生硬,记忆中那个人总是要求很多,还经常哭鼻子,挑不到喜欢的肯定不开心。
“挑了之后呢?”秦澈慢慢引导。
“把他关起来,只给我自己看。”秦靖川理所当然道。
秦澈登时火冒三丈,顺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竟然不知道秦靖川内心深处还藏着这样的心思:“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你有问过他愿不愿意吗?”
“他愿意。”秦靖川很笃定,“他爱我。”
怎么失忆了还这么气人。来美国第一天,秦澈就跟记忆退行的秦靖川闹上别扭了。
他干脆不再搭理他,拿出电脑来开始处理工作。周骏没办法进到医院里,只能在附近的酒店远程辅助。
晚上十点多,秦靖川在室内坐了两组运动,洗完澡出来,站在秦澈面前道:“现在是睡觉时间了。”
秦澈不想理他,抱着电脑不吭声。秦靖川直接伸出手来,把他的电脑合上,半强迫把秦澈推进浴室,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