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待久了,人的确会变得聪明。常乐现在不仅学会了保护自己,更学会了借力使力。
商议一定,顾太平便开始雷厉风行地安排,先是叫了童小言,命他带几个好手,去抓御膳房的那个小太监。
作为唯一一个认识那小太监相貌的人,常乐自然也得同去。
顾太平并没有告诉童小言太多,只说御膳房的那个小太监犯了禁忌大罪,为维护皇家颜面,需先暗中拿下,然后再追究发落。
童小言自然不敢多问,依命行事,带了大庆宫中的几个好手以及常乐,一起去埋伏。
御膳房送泔水出宫的路线是固定的。
常乐在决定向顾太平高密的时候就已经算好了时间,必须赶在那小太监尚未出宫的时候,所以才留下了埋伏的时间。
天色已然黑下来,宫里各处都掌了灯,因为御膳房的泔水废料都是秽物,所以不会白天运输,一定是等天黑了才运出去。
童小言等人埋伏在必经之路上,不多时,果然两辆运载泔水桶的木板车粼粼而来,每辆车两个小太监,一个推车,一个旁护。
常乐看得清楚,后面那辆车旁护的那个小太监,就是与王太医接头之人。
顾太平交代过不能惊动旁人,所以童小言很沉得住气,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两辆班车转过拐角的时候,前面一辆板车已然拐过去,后面一辆车拐的时候,推车的人自然是注意路面,那小太监走在外围,便落后了一步。
就在此时,黑暗中一个人影窜出来,狸猫一般地贴上这小太监的后背,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在他腰眼处按下,这小太监便浑身瘫软,一丝儿声息也没发出,就被这人影给拖入了黑暗之中。
其余的三个太监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直到走完了拐角,才发现少了一个人,自然少不了嘀咕,便有人叫起他的名字来。
“同福!同福!”
常乐和童小言也是到此时,才知道这个太监名叫同福。
同福已然被童小言堵了嘴,自然不能回答同伴的呼唤,而童小言按在他腰眼上的手又不知施了什么法术,让他又酸又痛,一丝儿力气也没有,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那三人岂能料到是有人抓了他们的同伴去,见无人应答,只当同福偷懒溜走了,骂了两句,也就不再等了,继续往宫外行去。
等他们走远了,童小言才拖了同福到埋伏处,其他几人便立刻上来帮忙,将同福堵住嘴捆起来装入麻袋之中,然后扛着麻袋,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过程消无声息,滴水不漏,做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64、流芳殿中
大庆宫,长春殿。
灯架上的琉璃宫灯,将屋子内照得亮如白昼。
赵晟的脸,却比宫灯的琉璃罩子还要白,白得吓人。
在他面前,跪着顾太平和常乐,两人都是低垂着头,身子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长春殿里沉默得像死地。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赵晟的嘴唇才微微动了一下,紧跟着便爆发出一声大喝。
“大胆!”
啪一声,他手中的书以凌厉的姿势砸在地板上,哗啦巨响。
顾太平和常乐的脊背绷得更紧了。
赵晟平日总是蕴着温和眼神的双眼,此时却像是要吃人一样地盯着他们两个。
“你们可知,今日所言,乃是欺君大罪,当诛灭九族!”
顾太平身子往下一折,双手拍在地上,以头抢地,悲声道:“奴才知道皇上震怒,但是这件事实在事关重大,奴才绝不敢欺瞒天子!”
赵晟满脸戾气,盯着他,恶狠狠道:“顾-太-平!你敢指天誓日,保证自己说的绝无半字虚言!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他的声音冰冷得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常乐自从到大庆宫伺候,只有见到天子的春风化雨,从来没有见识过天子的雷霆之怒,此时毫无心理准备,竟在赵晟极度的威压之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顾太平却脊背一挺,昂然抬头,厉声道:“奴才伺候皇上二十多年,自问忠心耿耿,从来不敢欺君罔上,皇上要奴才发誓,奴才又有何惧。顾太平在此立誓,若方才所言,有半句欺君,便天打五雷轰,死后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一字一字都是泣血之言,而这泣血的一字一字却如尖锥,一下一下地捅在赵晟的心房上。
赵晟身子僵直,终于在顾太平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轰然地垮了下来。
其实不过是他的身体突然萎顿,不再挺直,但常乐却觉得,仿佛是一座伟岸高山突然倒下一般。
顾太平知道,赵晟终于是信了。
刚才他跟常乐冒死进言,揭发出这桩惊天丑闻,赵晟第一反应便是不信,厉声职责他们大胆欺君。
顾太平知道,这是因为赵晟对皇嗣之盼,已经到了一种极端的渴求之中,但凡有一丝的希望,他也不肯相信,他唯一的皇嗣的希望,竟然是一桩天大的丑闻。
然而当顾太平以自己的性命来发誓的时候,赵晟终于是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如果不是真的,顾太平和常乐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言,他们难道不要命。
可是林贤妃!林贤妃肚子里的孩子,居然不是他赵晟的皇子,居然不是大庸的龙种!
孽障!
她竟然敢拿一个孽障来冒充龙种,欺君罔上,竟坐上了四妃之一的高位。
赵晟无疑生出了被愚弄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