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沉唤了声金缕,“把那琴囊拿来,当心些。”
雪暂停了,天还是灰蒙蒙的,朝辞跟在武崇训身侧,从瑟瑟回府说起,重点却着落在金缕那句话上。
“公子,控鹤府恨不得把您扒了皮,斩了块儿,红烧着吃了,您还跟他们敷衍什么呐?”
他唾弃地瞪一眼身后的望潮楼。
“就这号人,仗着宫里有个妖精叔叔,人模狗样的!”
武崇训皱眉道,“她也有苦衷,世人谁能选择爷娘?况且你是堂堂男儿,怎好学女人在人背后嚼舌根子?”
——世上的坏女人多着呐!
朝辞嗤了声,很是不赞同,“公子啊,她装可怜拿捏你!”
武崇训听了失笑,大袖挥洒。
“我未动心,怎会受她拿捏?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罢了。琴嘛,当真是把好琴,我谢她这番心意。”
随堤两面临水,没遮没挡的,风呼啦啦刮。朝辞脑袋上戴着护耳套儿,听武崇训说话,瓮声瓮气,三个字里漏一个,抓不住含义。闷闷走了一路,他忽然想通了,窜到前头挡住武崇训,兴冲冲问。
“公子,您与张娘子这般,可是世人说的知音?”
“什么这般那般的!”
武崇训恨不得把暖袖摔到朝辞脸上,“女子要名声,我不要?!”
司马银朱咣咣捶门半日,终于叫出个嬷嬷,那人一瞧是她,忙上来赔罪。
“哎哟这大冷的天!女史别冻着,快快进来。”
司马银朱扒开她进园,只见素日五颜六色的园景全变了样,草木上浅浅一层薄雪已是半融作冰,琉璃般包裹着桃李梅杏的花苞,一颗颗晶莹剔透。
她急急往屋里去,嬷嬷伸臂一拦,笑着指她看半坡上南北有窗的长亭。
“都在那儿呢,可惜女史来晚了。”
再去那边,果然众人已胡乱喝了一顿,如今酒足饭饱,烤着火,熏熏然都在打盹儿,侍女却全不见。亭子里原摆着五六张方桌,如今都拼在一处成了长案,临窗的花几上原供着清雅的红梅,七零八落甩在地下。
瓜果小食该一样样盛在细巧的白瓷盘子里,也乱了套,桌上、矮几上、美人靠上,到处散着糖果,地下果皮也有,光面高足银杯也有,八棱金杯也有,还有胭脂的香气搅拌着鱼肉腥腻。
李真真趴在长桌正中,半幅袖子叫酒浸湿了,手里还捏着一支梅花,左右她几个兄弟俱是满面通红,鼾声如雷。武延基坐在她对面,被冷风一吹,醉眼惺忪地抬头观望,认不出来人是谁。
司马银朱连声哎呀跺脚,简直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骂起。
嫌屋里味儿大,又不敢命人开窗,免得他们醉后着凉,只得先叫嬷嬷多喊几个人来帮忙,再命厨房多多煮醒酒汤,往各处都送些。
再看,李仙蕙倚在屋角,半边面颊贴住间壁上嵌的一块碧玉雕得花篮喃喃摩挲,显是喝了不少,正燥热难当。瑟瑟挨她坐着,上半身趴在她怀里,发髻全揉散了,红宝石的大蝴蝶挂住一缕长发甩甩荡荡。
豆蔻和骊珠拥抱着窝在瑟瑟脚下,还算知道冷,共盖着块大红织锦的帔子,琴熏四仰八叉躺在桌底,足衣都蹬开了,露出圆巧巧的脚趾。独武崇训最清醒,大马金刀地叉腿坐着,却也失了往日体面,领口被粗鲁地拽开,紧绷绷胸膛上隐约一记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