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头,深深一揖。
枝梢娇花嫩叶,一朝落下,若是无人相护,只有零落成泥。厉大公子在此时能伸手相援,便是仲家的再造恩人,无以为报,唯日日祷告,求神佛保佑恩人一世顺遂,平安喜乐。
与仲家相关的,总是积分攸关,厉弦再不情愿,也只得又用上“诊判”和“验方”为老小三个诊治,生生让钟抠门又扣掉了60分,把他肉痛得心头直滴血。
转头看看刷分神物仲二,厉弦脸色和缓许多,无妨,有失必有得,这羊养得肥了,才能日日薅毛。
仲衡看着厉弦开完方子,转目望向自己的温柔眼色,心中突地重重一跳,他忙捂住胸,茫茫然,忙忙乎,为娘几个抓药熬汤去。
望着药罐上袅袅升起的白雾,想着家仇国恨,仲二有些浮躁意乱的心渐渐沉淀,如今这奴仆之身,说什么都无用,他也同娘亲一般,绝不信以忠信为立身之本的父亲,会投奔蛮族。
沉冤总有得雪之日,深恩总有得报之时,也许到得那时……
仲衡宁神静气,专注地查看药汤,为今之计,便是做好当下每一事,让阿弦无旁顾之忧,或可稍报他的恩情。
威武
深秋时节,霜凝晨寒。
一大早,石屏便来喊起。
厉弦身心俱疲了大半日,高枕安卧,睡得正香,听着小厮低声呼唤,咬牙挨了片刻,终是怒气冲冲地掀开被窝起身。
“公子,卯时半了。”石屏和林泉快手快脚地服侍公子洗漱。
自打公子前些日子挨揍受伤,在府里躺了半月有余,康复后便天天要“锻炼”,谓之锻体炼身,强心健骨。日日卯时半而起,与郑青郑赤他们练上一个时辰。
初时人人暗自看笑话,私下搏戏,赌公子能练上几日,后来渐渐无人再说,疲懒好戏的公子一日日的,竟真练了下来,从无间断,倒叫仆从们输了好大一份月钱,连庄家二赖子都哭丧着脸亏了银子,也只能暗叫倒霉,诧异公子爷改了性子。唯有林泉,默不作声地支持公子,反倒收了二两银入怀。
走出屋门,迎面寒冽之气,让厉弦打了个寒战顿时清醒过来。
庄子里没有正经的校场,天井中的石板地有些局促压抑,老郑头便带着公子爷一行往庄子东侧的晒场走,那一片地势平坦,虽然没铺石板,但泥土俱用磙子碾平整了,秋收时节用来晒谷打豆。这时节,菽豆已收获,刈黍也早完成,晒场上唯余些未扫尽的粗枝败叶,平坦而开阔。
[哎哎,原生种的豆子,黄豆!还有小米,快捡来看看。]
[中古时代那叫“菽”。菽者,众豆之总名。然大豆曰菽,豆苗曰霍,小豆则曰荅。所以未必是黄豆,也有可能是其他种类的豆,原生种,尤其是地球上的原生基因,对我们现代的基因库相当宝贵……]
[然而,再宝贵,这个小世界又不能传递实物,你说个【哔——】]
【咳!厉弦,上人们对庄上的菽、黍甚感兴趣,你捡些回来,回头好好让上人们看看。】
厉弦愕然张张嘴,不屑地一撇,这帮子莫名其妙的上人,对这些下里巴人的农稼之事居然感兴趣,当真不知所谓。鹰犬逐鹿,斗鸡赛鹅,哪怕是什么曲水流觞,扯淡的清谈饮酒,也比这肮脏农物有趣啊!
“有积分不?”
【这点小事你也要积分?你这是一头钻钱眼里了?】钟恪大怒,怎么能如此不讲情怀,只讲冷冰冰的利益往来?
“哼哼哼!分能救命啊!哪天一个不顺心惹上人们怒了,我不还得拿分来换命?”厉弦嗤之以鼻,怎不见钟恪这混蛋收礼物收得快活时,想起他这有情怀的老友?昨晚诊疗之时,不也辣手扣分扣得好生欢实,到如今却来讲情怀?多伤赏分。
【菽、黍各5分,以后若有什么有趣的农作物,上人们也会格外行赏。】
有了赏分,一切好说,想要菽黍就捡菽黍,只要赏分给得高,上人们哪怕想要赏析牛屎,厉大公子也,也……恶!还是挺介意一观的。
思庐得了公子的吩咐,捡几穗未收尽的黍,又找了些洒落在角落的干瘪豆荚,收了起来。最近公子行事古里古怪,但为人奴仆最紧要的便是嘴紧,干活麻利,至于公子要看什么,那便看了,难不成还要去问个为什么?
“阿弦,你也喜好这些农稼粮种?”仲二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听厉大公子吩咐下人捡拾种子,好奇地问。
厉弦横他一眼,傲慢地说:“叫主子!没上没下的。我这是关心庄子的收成,看看来年种些什么进益多些。”
“是,主子。”仲二乐呵呵地改口,有些伤感地说:“当年在凉州天水,我父镇守边关之时,也时常忧心军粮不足,想着能否在当地种植黍麦。奈何那里天旱少雨,天寒日短,又风沙甚多,虽有河流却引灌极难,下一斛种,都未必收得回两斛来,后来就死了这条心,只能靠朝廷自江南、陕北、中原等地远途运粮而来。”
“噤声。”厉弦皱眉道,“且记得你当下的身份,少议这些军事朝政,须知人心不古,隔墙有耳。”
厉大公子说完这些训人的话,暗自得意,难得有他训人之时,至于这些言辞听着甚是耳熟,一股子爹训崽的熟悉配方……计较这许多作甚?!
“……喏。”
“起!转合,双脚虚实而立,站稳,合裆扣膝,击!”郑青站在厉弦身旁,一边轻轻替他矫正动作,一边喝令。
厉弦左击右挡,半蹲起击,姿势竟也称得上美妙,一剑击出,身子略有些不稳,晃了一晃,郑青忙拥住公子,一手握住剑把,以免他割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