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飘散在风里,眼前影影绰绰亮着光。这场景太熟悉了,他体验过一次了。车祸,撞击,水,玻璃,他在副驾驶座上醒过来,安全带勒伤他的肩膀,水没过胸口,蔡照在驾驶位抬起头,质问他,“你就要这么随便死了吗?那你对得起因你而死的我吗?”
宋归宜猛然惊醒,他还在冰柜里,手里捏着片碎玻璃。他把冻僵的手指含在嘴里舔湿,稍微恢复了些灵活度,他艰难地割断了手上的胶带,然后是双腿。手指在衣服下摆上擦干时,已经没有知觉了。
宋归宜两手撑住冰柜内壁,试着站起来,肩膀顶住冰柜门撞了一下,锁扣和锁发出撞击声,柜门纹丝不动。这锁显然是撞不开的,要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只能先让冰柜断电。他在冰柜里艰难地换了个姿势,腿向左伸,屁股则向右挪,两手一左一右抵住内壁,开始用力摇晃。四五下之后,冰柜开始晃动,他抓紧机会用力一撞,冰柜就横着倒了下去。冰柜里的灯一暗,是外面的插头松了。
宋归宜松一口气,又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再清醒时,背上薄薄地铺了一层汗,断电后的冰柜变得闷热不堪。好在滚落时冰柜的门上撞开了一条缝,十页纸的厚度,手指也插不进去,但新鲜的空气吹了进来。宋归宜抬头,把鼻子贴到那条缝隙上,艰难地呼吸着。吸气,吐气,口鼻并用,大口喘息。氧气成了他最珍惜的东西,一天以前绝不会料想到。
喘息了几分钟后,他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的煤气味道。
邓娟果然留有后手,她开了煤气。煤气浓度达到爆炸的点需要一两小时,而关在冰柜里渴死到尸体发臭至少需要三四天。宋归宜此刻倒觉得毁尸灭迹是人道主义关怀了。比起在冰柜里饿死或是死于窒息,煤气爆炸轰上天至少干净利落。邓娟应该是想毁尸灭迹,让事情看着像是意外。不过爆炸时,冰柜会充当保险柜,基本保证他能有个全尸。
就这样结束了吗?虽有不甘,但他也算是努力过了。临到此刻,他反而心平气和起来,兴许还有淡淡的遗憾,对家人和朋友皆是。
今天早上出来得急,没有好好吃早饭,被母亲念叨了,很不耐烦。早知道会这样收场,告诉该乖乖吃饭;见邓娟前找沈若墨确认了些情况,却没有好好道别,早知道给告诉凶手是谁,现在也不至于让邓娟逃之夭夭。
还有黎素,如果不吵架的话,他们现在会不会正吃着零食,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剧。再多的不情愿也好,他还是不得不承认,此刻他想再见她一面。
第三次失去意识后,宋归宜已经无所谓,生与死听天由命罢了。他艰难地睁开眼,恍惚中以为天亮了,因为冰柜外亮得出奇,光从缝隙中漏进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是灯开着。有人进来。来的自然不是邓娟,这是个呼救的好机会。但宋归宜咬紧牙,一声不吭。他想那个人要是愿意救他自然会救。
他摸着脉搏计时,大约等了两分钟。那人才开始开锁,用了同样的时候撬开锁,黎素把宋归宜从冰柜里扶出来。
他的睫毛上原本有血,然后结了一层霜,后来都化了,血水就顺着面颊淌下来。黎素所见的宋归宜就是奄奄一息着,眼底两道血泪一样的红痕。
她伸手摸他的脸,把血水抹掉了,眼底亮光一闪,便是要哭了。却终于没有哭,只是故作镇定道:“救护车就快到了,没事的。”
“邓娟怎么样了?”
“我让沈医生去处理了,他会有办法的。”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黎素笑了,“本来不想来的,但是想起来你还欠我二十块钱,还是来找你了。”她温柔地扶起宋归宜,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慢慢喝水。
“那你有点慢啊。”
“我好久没开防盗门了,手生了,刚才很久都没弄开,我本来想抽根烟冷静一下的。”
宋归宜虚弱地笑起来,倒在她怀里,闭上眼,失去了意识。他在醒来时已经是在救护车上。当真是经典再现,宋归宜又被送到上次的医院来,连看诊医生都是同一个人。一见他这熟面孔,就诧异道:“怎么又是你啊,一个月都不到,怎么又是头受伤了?”
宋归宜多少有了点精神,贫嘴道:“我头铁。”
余下的事,宋归宜是两三天后才知道的。沈若墨负责阻拦邓娟。他开跑车闯了两个红灯冲去机场,直接买了一张机票,在候机室堵住邓娟,直接撕掉了她的护照和登机牌,然后抓着她的手,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双双被送去警察局。而邓娟也错过了她的飞机。邓娟现在还在受审,罪名是三桩故意谋杀,与一桩谋杀未遂。
宋归宜在公立医院住了两天,沈若墨就托关系把他转去了一家带有疗养性质的私人医院。独立病房,专属护士,每天有两份菜单可选,四菜一汤,并配有水果和酸奶。宋归宜的父母知道他又住院了,心急如焚。他也没敢说自己差点变冰棍儿,只含糊说脑袋上让偷袭了一下。好歹也算光荣负伤,见义勇为,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沈若墨依旧是那个最紧张的人,救了他全家也不过如此了。他一天往医院来三次,嘘寒问暖,又各种提议要补偿宋归宜,“你喜欢骑马吗?我有马术俱乐部的会员,你可以去学。滑雪有兴趣吗?我有认识不错的北海道滑雪教练。”
“你也干脆别搞虚的,要想谢谢我,给我买一套房算了。”宋归宜躺在病床上吃香蕉,为了包扎方便,他的长发被剪短了些。整个人看着倒是多了些清爽活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