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预料到了?”他问。
闻序锁了车,手插在风衣兜里,老神在在地原地转了一圈,看风景似的眯起眼睛望了望。
“算是吧,”闻序说,“在中央战区的人,没有不是人精的。举报人说谭峥有自己的‘进货’渠道,和刚刚药店里空白的购买记录倒也吻合。”
言外之意,吻合,但构不成法律意义上的实证。
“谭上校的私人管家打电话来说咱们可以进去了。你在找什么?”
“找监控。记得我告诉你的第二类有效条件吗?”
闻序扬了扬下巴,方鉴云顺着望去,看到对着正门的一个监控摄像头——很明显符合不属于私人住宅或领地的要求。
方鉴云眼神一动,却见闻序拔腿走向大门,只得加紧脚步跟上:“只要找到负责管辖的交通部门协调一下,监控录像应该不难……”
二人说话间来到门廊下。闻序手搭在金属把手上,顿了顿,指节用力一抿,翻过手掌,示意他看。
青年的指腹上一层厚厚的灰。
方鉴云言语没等落地,便猝然遁了话音。
“看见了吗?”闻序用一种考官解开谜底的口吻,漠然中带着点习以为常的无奈,道,“做样子骗外人的。我猜这里一定还有暗门或者地下车库,但无论是哪种,都超脱了非私人领地的法律范畴,有充分的理由拒绝向最高检提供录像。”
“我们绕去后面找找——”
“没必要。”
闻序判断完,又侧过身看看方鉴云,“况且你看起来快要体力不支了吧?脸色那么吓人。用不着太焦虑,还有上肢药物初筛呢,结果非常准,他没法弄虚作假。”
方鉴云沉吟片刻。
“好,多谢。”
说完他上前一步,按下同样有些落灰的门铃。二人擦身而近,闻序垂下眼帘,不经意地看见方鉴云覆颈的半长黑发下露出一小块近乎透明的oga阻隔贴。
深秋时节,首都市区仿佛也陷入阴霾。忽然间闻序皱了皱鼻头,一股与空气中弥漫的苦涩霭味不同的恬淡气息传来,烟似的轻飘飘拂过。
是信息素的味道。
太阳穴不知第几次烦人地躁动着抽扯,闻序轻轻摇摇头,将与指控案无关的杂念甩出脑海。
联邦的阻隔贴技术发展至今,已经足够成熟,按理oga不会泄出引发尴尬或混乱的味道。但毫无疑问,这信息素只能是方鉴云的。
然而比起方鉴云身上为什么会有信息素,某个离奇的念头更加令他在意。
这oga的味道,为什么会有种阔别依旧的熟悉感?
但这怪问题也只在他心房里停留了短短一霎。很快门被打开,方鉴云后退一步站好,二人一齐面向玄关内客气地微笑着的管家:
“二位检察官久等了,请随我来。”
直到午后,二人才被准许离开谭峥家“规定”的等候室,来到会客厅。
“军务繁忙,二位检察官见谅。”
见闻序二人来了,会客厅内坐着的一个男人不紧不慢起身,连迎一迎的意思也没有,只是站在原地,懒懒一伸手。
闻序眼角肌肉僵了僵,并没做声,上前同男人握手:
“谭上校你好。我姓闻,这位是我的同事,姓方。”
方鉴云站在身高接近一米九、身材精壮的闻序半步身后,整个人被衬托得愈加清瘦纤细。谭峥见他没穿制服,又不吭声,只当对方不是实习生便是个愣头青,笑而不语,与闻序握过手之后便将右手抽回。
“二位请坐。”
三人落座,管家很快端上三人份的茶点。谭峥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红茶,慢慢悠悠吹开水面的热气:
“我听中央战区的长官说,似乎有人匿名举报我,不知道举报理由是什么?”
闻序微微侧目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发现方鉴云仍是那样歪靠地端坐着,却没有一点开口的意思,反而盯着谭峥端着茶杯托盘摩挲的手,若有所思。
看来指望这富家大少爷是不成了。闻序心里叹气,继而严肃道:
“确有此事,谭上校。我们接到举报称,你有保持不正当私人关系以及购买和服用违禁药品的嫌疑。”
谭峥拖着长腔哦了一声:
“闻检查官,这话未免太可笑了。红口白牙的就要污蔑,举报人也该拿出点像样的证据才是。”
闻序正色道:“举报人确实提供了信息,但我院本着不能偏听偏信的原则,需要依法取证——”
“哦,还有您说的购买服用违禁药品。”
谭峥把托盘上的茶杯转了一百八十度,随意打断了闻序的陈述,一边用左手端起茶杯,“现在这些举报的成本真是太低了,说我服药,购买记录在哪?服用的是什么违禁药?”
说着谭峥还讽刺地笑了一声,摇摇头,啜饮了一口红茶。
闻序的眉心逐渐拧起一道川字。与方鉴云不同,闻序脸型生得凌厉硬挺,浓眉大眼、高鼻薄唇,一本正经起来气势极强,有不容他人置喙的威压感。
“并非针对您的意思,只是购买记录并非决定性的证据,我们此次来也是为了对你进行筛查初测,”闻序沉声说,“另外,正是考虑到战区体检和您分属军队这个同样的系统,联邦才同意我们检察院介入对战区的调查。审判是法院要做的事,我们的职责仅限于调查取证。”
谭峥眼睛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闻检察官这意思,是觉得我在替自己,替中央战区开脱?”
这话里扣下的帽子不可谓不大,闻序正襟危坐,道:“谭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