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祈的心稍松,肩膀垂下,扬声说:“门没锁,进来吧。”
中间停顿了几秒,纪宁才拧动门把手发出咔嚓声,说了句“打扰”后推开门走进。
室内开了空调暖和,纪宁带进了一点走廊上的凉气,往前走了步又背身将门阖上。
袁祈见他身上穿的衬衣还跟昨天一样板正,该平的地方平,该折的地方折,没有一道躺下滚过的多余褶子,这模样好像并没有休息,不过也可能……
袁祈心说也可能跟自己一样,有裸睡的习惯。
想到这里,他眉梢一挑,慢半拍往下低头,目光扫视过自己光着的上半身,以及带了肌肉还算漂亮的腰腹……幸亏被子缠在腰上,堪堪挡住了此刻正精神的敏感位置。
纪宁进门后视线就落在床尾并没有抬起,似乎比袁祈更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昨晚前,袁祈大可以跟墓室中看了纪宁胸口一样,拿“都是男人”一笔带过。
但……
昨晚他刚用暧昧的态度试探过对方,转眼间就以这种姿态招人,未免太容易让人误会。
袁祈坐在床上,刚睡醒的脑子还在缓慢上弦,纪宁站在床尾,目不斜视盯着床尾雪白床单,干燥空气在两人间流转。
袁祈睡觉前窗没关严,凌晨山间乍起的一声鸟鸣,更衬得室内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急促咚咚声响起,打破走向窒息的沉寂。
这次的敲击节奏比刚要急,像被敲碎脑壳人绝望捶地的挣扎,力道深浅不一,失去了原有的节奏……
两人循声抬头,袁祈好看眉头拧在一起,又望向纪宁,纪宁视线在他脸上停滞一瞬后,又明显的避开再次盯向天花板,同时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符箓,夹在指尖轻飘飘甩出去,正好贴在袁祈脑门。
袁祈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觉眼前一黑又一白,身体变得很轻,视线也随之升高。
他瞪大眼睛惊讶盯着坐在床上的“肉身”——床上的他脑门上贴了一张符,双目涣散盯着前方呆坐。
就在刚才,他的意识和身体竟然分离了。
旁边墙上有挂框的画,袁祈凭借上方玻璃反射看见自己此刻的状态,隐约有个人形,但没有五官和更细致的东西,雾蒙蒙一团。
袁祈转过脸惊讶望向纪宁,纪宁正扬脸看他,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袁祈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眼睁睁看着自己上升飘进了天花板。
天花板上是房梁和龙骨结构,拉着密密麻麻吊顶的钢丝,自建成后就再没见过光。
袁祈原本以为自己钻进去会是漆黑一片,结果头刚升进来,就在视屏线上看见一双脚。
纪宁手持照明符正轻飘踩在面前石膏天花板上,低头静视着他,青光温暖轻柔,静静笼在身上。
袁祈:“……”
他说不出话,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目光往旁边避了下,却又想起现在他也没有“眼睛”这种东西。
只能在心里想:这人是用了闪现吗?!这么快?!
袁祈想朝纪宁飘去,飘到他的身边,但脱离肉体的意识并不受控制,虽然挪动,却很轻微,依旧保持着平稳上升趋势,有种力不从心地感觉。
就在他尝试憋口气反向吹出去,妄图推动自己控制方向飘时,纪宁朝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却准确握住了他的掌心。
袁祈一怔,随即身体不受控制“飘”到纪宁怀里。
他现在的状态就好似一阵烟,稍微一点风就能决定方向。
纪宁掌心热度传来,袁祈心中还没来得及升起的异样就被他身上温度吸引。
因为他突然发现,面前的纪宁好像是一副……身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跟他这不受控制的一团烟相比,纪宁有温度,有影子,有蓬勃跳动的心跳和清楚的轮廓,在黑暗中,脸颊映着照明符薄光,青色衬得皮肤更白皙。
袁祈没有机会问这“区别待遇”因何而来。
纪宁拉住他后,将一团烟似得手握住,另一只手将照明符持高,拉开与地面距离,带着袁祈在原地蹲下。
袁祈的视线跟随他转到光线最边缘的横梁上。
刘勇家的房子是二层独栋别墅,尖顶,大体结构比较传统,横梁用的是合怀抱粗的大松木,刨去了皮,露出里边树肉,又在经年累月中浸出了油。
袁祈蹲下身,在微弱光下勉强能看见横梁上有什么东西,民间在在上梁的时候往往会在梁上订铜钱和红布,求福,求富贵。
但这上边的东西,并不只有这两种,在铜钱和红布后方,有用毛笔画过的痕迹,蒙上了灰尘,虽然粗略,但大致能够看出是一双眼睛。
眼睛之下又有一个小人,那人画技拙劣,画的东西比火柴人也强不到哪里去。
但袁祈只看了一眼就觉有冷意刷的从脚底蹿起。
小人的脖子上有一条墨线,顺着往下延伸落在了一个楔子上,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用绳子将他拴在这里一样。
纪宁没有让过多光线投来,昏暗中袁祈看不太清,不知不觉中降低了头,等他发觉小人竟然在蠕动时,差点一脚踩空摔下去。
庆幸的是此刻他没有身体,不至于那样狼狈。
黑色墨线随着小人跪地动作弯曲,最顶端圈出一个圆环做“握拳状”,而后又做“捶地”动作。
“咚咚”声再次响起……
小人每敲一声,那根拴在脖子上的绳子就往后拉,他跪在地上被迫仰头,敲击声不绝,却变得杂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