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一句话,画家。
而且十分落魄。
俗话说搞艺术的人十个有九个穷。
再看看整栋楼的环境以及男人的外貌,眼前的男人绝对是个落魄画家。
一个落魄的画家是否会成为那件事的起因?
有很大的可能性,何况目前她找到的活人也只有这个男人了,和他交流交流总不会有什麽坏处。
斐时的一席话似乎戳中了男人的心,他脸上那种被打扰了的厌烦完全褪去了,只顾着傻乐:“是吗?你能明白我——南奈的画作,真是一位有眼光的女士,要知道现在这个艺术节像您这样拥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的人不少了。”
他抱怨似的咒骂两声:“那些捧臭脚的家伙永远不会明白什麽是真正的艺术!”
斐时看他还挡在门口,半点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只好说:“您愿意招待我进去看看您的最新画作吗?”
语气甜得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南奈的嘴瞬间张大变成了o型,蜡黄色的脸颊上也腾起一点可疑的红色,这使得他的脸黄一块红一块,看上去颇为滑稽。
“这个这个……我最近刚好遇到瓶颈哈哈哈!”南奈挠着头,尴尬地大笑。
斐时乘胜追击:“是吗?我好不容易打听到您住在t这里。您看,对面就是我的房子,为了一观您的画作,我可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多了。可惜……向您这样完美无缺的艺术家,总是更愿意待在自己的房间中进行创作。好不容易今天让我遇见您,难道又要让我失望了吗?”
她眨眨眼,竭力露出少女一般天真而哀伤的神情,好像南奈不答应,就会立刻泪洒当场,夺路而逃一样。
“你说你、在这里住了——半年?”南奈的眼睛惊讶地睁大了,斐时听出了他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哽咽。
“呃……是的。”
“哦,你真是太好了!”南奈一把抓住她的手,上下摇了摇。随后他很响亮地抽了一下鼻子,把围裙卷起来捂住了脸,“抱歉……我太久没有……真的,你的到来给了我希望……”他说到最后,竟然很大力地擤了一下鼻子。
斐时嫌弃地后退两步。
“抱歉抱歉……”南奈擡起来脸来,他的脸上也抹上了一点红色的颜料,配合他还没有完全止住的眼泪,显得相当可笑,“我失礼了,先进来吧。我得去——处理一下这个。”
他点点自己的脸走开了。
终于得到同意的斐时一秒钟都没有在门口停留,她的时间不多,往多了算可能也只有一个小时左右。刚才敲门花了不少时间,和南奈交流又花了不少时间。
走进房间,斐时终于明白有人说艺术家都是怪胎这句话了。
这个房间和斐时自己的房间除了朝向不一样,其他配置上并没有什麽区别,她自己的房间家具已经够少的了,南奈的就更是夸张。
这个房间里甚至没有床,全部都是画,四周摆着好几个画架,每个画架上都有画,线条大胆用色鲜明,看得出来南奈的水平确实不差。以斐时贫瘠的美学知识来看,他的画似乎只有一个缺点,题材有些过于阴郁了。
尤其是那张正对着大门口的大门的画。
背景是一望无际的漆黑的平原,天边流泻下深红的瀑布,远处奔跑的人面兽身的奇异生物,近处的森林中从树枝上垂下的是宛如人头一般的果实。
画面的主体是两个人,不,说是两个人,但更像是一个人和一只怪物。
怪物浑身都包裹着破破烂烂的布条,笼罩在一片看不清的烟雾中,只有一双眼睛裸露在外,散发着冰冷无机制的金黄色的光芒。而且它体型宏伟非常,几乎顶到画面中的天空。
但在这个怪物的掌中却坐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她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穿着白色无袖的连衣裙,抱着怪物的手指玩。
斐时猜测这幅画大概就是南奈所谓的“瓶颈”。
因为女孩的五官还没有画,面部是一片空白,但不知为何,斐时就是觉得她在笑,对着怪物非常开心的微笑。
就像那是她生命之中唯一值得高兴的东西一样。
斐时看了两眼就别开了脸,这幅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看久了就会被吸进去一样。
如果南奈的画都是这样的,那麽不受欢迎也很正常。
除了画面裸露在外的这几幅画以外,倚靠着墙根的还有几副蒙着布的画,这几幅画大小尺寸不一,但看得出来被装裱过,比地板上的画处理得都要用心。
这是南奈的得意作?还是有展出计划的画?
斐时没有掀开布,她对这些东西向来兴致缺缺。
然而其中的一副画却吸引了她的注意,明明隔着布,她却似乎能感受到从画布上传来的微热的温度,凝神注视着它的时候,她几乎能听到火舌舔舐着木材发出的“劈啪声”,
以及……一个小男孩哭泣的声音。
“你眼光真好,”背后传来南奈的声音,他听上去已经平静了很多,声音甚至有种悦耳的低沉,“一下子就找到了这里价值最高的那一副。”
南奈手上端着两杯咖啡朝她快速走来,斐时接过其中一杯,意思意思喝了一口,随后捧着问南奈:“这也是您的画?”
“不不!我哪里画得出这麽伟大的作品。”南奈立刻摇头,上前把布一把拽下。
斐时悚然一惊。
画面中是一个浅棕色头发的男孩,他偏过头注视着画面之外,清澈而硕大的泪珠不断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诅咒之画《哭泣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