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在某个战场的军帐里,也或许是在驻守的某处营地里,四周都是火,他被人五花大绑的拴在中央。他奋力地挣扎,却只看见模糊的烛火间,有人握着他的剑,指向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冷冰冰地说道:“杀了你,我就能换万两黄金、前途浩荡。宴将军,这么划算的买卖,我怎么能不做呢?”
与上回无意之间想起来的片段有所不同,宴舟这回虽然还是看不清对方的脸,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情境中被绑起来的自己的愤怒。那怒火滔天,带着切入肌理的痛,与现实中许星桥的那句“你疯了”重叠,竟给他一种如出一辙的感觉。
“将军被亲近之人所杀。”
宴舟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这句话。
亲近之人为何杀他?
为……万两黄金?前途浩荡?
那模糊记忆里的人为名利背板了他?
许星桥也如此爱财,连死了的女鬼的钱财也不放过,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
倘若他千年前当真与许星桥相识过,那为何许星桥的灵魂上却找不到一点和他有关的痕迹?
宴舟需要一个答案。
而在答案出现之前,他不能让许星桥离开他的视线。
——————————————
许星桥还不知道他已经上了宴舟的仇人名单,他一路骂骂咧咧的被宴舟裹在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雾气里,捏着后颈提溜过来,脖子都要断了。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然后反手扼着宴舟的后颈往下按,把这该死的鬼脑袋死死地往下压。
有仇不报非君子,许星桥从来都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主。
然而他忽略了宴舟对他身高和能力的绝对压制,哪怕他那么用力地往下压,也只是让宴舟的头低了一点,眉头皱的更深了一点,看上去就像许星桥想让他低头说些什么悄悄话似的。
许星桥不信邪,两只手攀上去往下压,只换来了一脸黑线的宴舟越来越近的脸和不远处回过头来的白艺一声惊呼的“哇哦”。
白艺这一声直接让许星桥想到了她刚在信誓旦旦地说宴舟喜欢自己的事,许星桥作为一个铁板钉钉的直男,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地一下把宴舟推开,双手护在胸前,一脸警惕地看着宴舟。
一会被压脖子一会又被推的踉跄的宴舟团着一口气,手在剑鞘上摸了又摸,咬牙切齿地看了又看许星桥,最终还是把杀气憋了回去,用他唯一学会的现代骂人词汇,甩袖道:“有病。”
“有病总比被鬼看上强。”许星桥抱着手往后退了两步,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一回头:“咦?这里是……”
“星舟图书馆。”
不知何时从阴影处走出一个男子,默不作声地站在他们的不远处,直到许星桥撞上了藏书的架子,才开口道:“图书馆已经到了关门的时间了,各位若是要借书,恐怕得等到明日再来了。”
“是你?”宴舟看到来人,眉心猛地蹙起,走上前把许星桥挡在了后面。“你就是在这世上已经存在了千年的鬼。”
“啊,宴哥,你已经和罗馆长见过了吗?”白艺从许星桥压宴舟脖子那里就开始捂着嘴冲许星桥挤眉弄眼的笑,此时才想起来介绍人。“这位是图书馆的罗馆长,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我唯一见过的存在了千年的鬼。罗馆长,这两位是……”
“宴将军,又见面了。”罗馆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朝宴舟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许星桥,伸出手笑起来:“许星桥?”
“嗯?”许星桥放下环着胸的手,礼貌又客套地握了下对方的手,看着对面拿着两本书,一副温文尔雅知识分子模样的人脸想了又想,在查无此人的记忆里,疑惑道:“你认识我?”
“不算认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罢了。”罗馆长摇了摇头,笑的让人生不起一点戒备之心。“你的名字很特别,恰巧记住了而已。”
说到许星桥的名字特别时,罗馆长有意无意看了宴舟一眼。宴舟眉心紧蹙,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抿着嘴没说话,心里却一顿。
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爽感从这人夸许星桥的这一句话里滋生出来,宴舟不知道来处,却被这种情绪感染着,难耐地顶了顶上颚,手下磨了磨剑鞘上的缺口,才勉强遏制住了拔剑的冲动。
“啊,这样,幸会幸会。”许星桥不上班不干销售的活之后,没什么太强烈与陌生人结交的兴趣,寒暄了两句就松开手,拿胳膊肘戳了戳宴舟,趁着罗馆长和白艺说话的空隙,小声地问道:“你之前见过他?千年之前就认识?他不会就是你找的那个什么仇人吧?!”
宴舟瞥向许星桥。
“真是他?!”许星桥以为宴舟是默认,当即就猛拽住宴舟的衣角,瞪大了眼睛道:“别冲动啊哥,千万别冲动,人家是馆长,有编制的!编制你知道吧,就是你们那个朝代在朝廷里做事的,芝麻再小他也是个官啊,你要是在这里血流成河,我下半辈子算是完蛋了!”
宴舟皱着眉,把许星桥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扯下去,径直走向罗馆长。
“别别别,宴舟宴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你是个千年的鬼了,但你能不能给我十分钟让我先跑路或者你找个我不在场的时间再来报仇啊,我三千万还没拿到手呢我……”
许星桥实在拽不动宴舟,只能眼睁睁看着宴舟走到罗馆长面前,朝他伸出手。
完蛋了。
许星桥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