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转了视线:“铎哥儿,你院子里先前进的那个小丫鬟不得你心意,祖母便着陈妈将她打发出去了。”话语微顿,复又道:“那个丫鬟,原是祖母瞧着伺候人还算麻利,手脚亦干净,又是个家生子,便瞧错了眼,没成想是个怯懦性子,上不得台面。”
“待会儿再让陈妈指几个过去,你且让旺顺好生选一番。”
裴铎笑了笑,祖母盛情,他这个做孙儿的何必当面拂了她老人家的意,旋即,视线转向身侧站立之人:“你且下去跟着陈妈一道。”
旺顺恭敬应是,行了一礼后,方退出去。
裴老太太见今日孙儿肯在她这儿久坐闲聊,不免想趁机多说道几句。
她实是有心挑几个伶俐丫鬟去铎哥儿房中伺候,铎哥儿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平日案牍劳形,自然少不得要放松放松。老太太心里愁起来,本这房中事该由他母亲操心,只是那脾性难言的向氏,她实是指望不上,铎哥儿的事,还是得她来上心。
外间雨势渐大,裴元淑忍不住向外望了一眼,心想秀香应当接到了人。
裴老太太见裴元淑左右顾盼,微微眯起眸子,忽地想了起来,她刚才让人去将绣房里那新来的乖巧丫头喊了过来,
她先前答应那丫头要帮她寻兄长,只是这阵子铎哥儿刚归府,又素日繁忙,这件事便搁置下来。
裴老太太有心现在同铎哥儿说道这件事,只是未等她开口,裴元淑已经抢了先:“二哥,元淑有一事相求。”
裴铎微微抬眸,视线犀利,一旁的老太太轻捋了捋衣袖,缓声道:“铎哥儿,元淑是为着采芙那丫头在你这儿讨个帮忙。”
“二哥,之前元淑身陷囹圄,是这位采芙姑娘救了我,她现下在府里的绣房内安身,在府里很是勤快,她做的绣活,甚是得祖母喜欢。”
裴铎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斗彩三秋杯,指节轻扣案几,这个名字,他有几分印象。
裴元淑见兄长并未打断她,语气放松几分:“二哥,那采芙姑娘是个可怜人,孤身一个弱女子去寻兄长,路上又遭遇不测,所幸她聪明机灵,这才逃了出来。我看她身上无甚盘缠,实在可怜,她又于我有恩,我便将她带入府,暂行安顿下来。”
“元淑恳请兄长帮她寻亲。”
裴元淑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秀香的通报声:“老太太,二爷,小姐,采芙来了。”
姜宁晚一路都在心中反复模拟着待会儿面见国公府几位主子的场景。待听到里面传唤她进去,她伸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稳步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姜宁晚便敏锐地感受到有几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记着张妈的嘱咐,她双手稳稳地高举着漆制托盘,脊背挺直,缓缓屈身行礼,声音清脆而温润:“老太太安。”
老太太笑着,上下瞧了好几眼姜宁晚,姜宁晚今日梳着单髻,一张小脸粉妆玉砌,因着冒雨赶来的缘故,鼻尖微微泛红,似水芙蓉沾染了丹霞,清灵毓秀,惹人怜爱。
方向微转,姜宁晚又向着左侧道:“二爷安。”
方才她进屋时,便不着痕迹地留了几分意,坐于上首的是裴老太太,左侧的则是一男子,那人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着瑞兽纹直缀,腰束玉革,脚踩皂靴,手中持一把泥金折扇,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扇骨上。
虽是倚靠在太师椅上,看似慵懒,实则身姿挺拔,气度华贵,不怒自威。
此人应当便是裴二爷。
老太太右侧的是裴元淑,姜宁晚又侧身道:“元淑小姐安。”
裴元淑笑着让她起身。
姜宁晚直起身,呈上手中的漆制托盘,恭声道:“二爷的衣裳已然绣好,请老太太过目。”
老太太笑容愉悦:“快过来,呈上前。”老太太向姜宁晚招手,示意其走近。
姜宁晚挪动步子,来到老太太身侧,右手轻抬,掀开蓝印花布,衣袍上活灵活现的狻猊轮廓刹时映入眼帘,狻猊绣工精湛。
老太太当即眉开眼笑,口中叫好,扭过头来,让铎哥儿瞧瞧可喜欢,
姜宁晚在老太太满意的目光中,侧身,端着托盘走到裴二爷身前,微微低头屈身,云鬓如雾,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双手将托盘轻轻向前推送:“请二爷过目。”
声线温软,如燕语呢喃。
姜宁晚的靠近,使得空气中多了股甜香,不是俗常的脂粉味,香膏味,倒像是股说不上名的清新果香,似有若无。
“二爷,请您过目。”
裴铎搁了茶盏,掀眼。
一道极具压迫感、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瞬间停留在她身前。
这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这是姜宁晚的第一反应。
老太太在一旁笑:“铎哥儿,你瞧,这件可满意?”
裴铎看了眼姜宁晚素白手指上展开的衣袍,视线停留几许,笑了笑道:“自是满意,祖母为孙儿选的,甚是合孙儿心意。”
讨个赏
老太太听得心里舒坦,连连夸姜宁晚:“采芙,我这铎哥儿平日最是挑剔,今日实属难得。你呀,还不赶紧趁机向二爷讨个赏?”
裴元淑在一旁帮姜宁晚:“采芙,今日二爷在这,你且说出寻亲之事。”
裴元淑怕姜宁晚畏惧她兄长威势,不敢开口,有心再提点几句,冷不防却听见兄长沉声开口问:“你自己可有何线索?”
姜宁晚深吸口气,有条不紊地开口道:“回二爷,半年前我与兄长在北地平府安家,一日我上长街采买,归家路上被人敲晕,然后便失了记忆,被人哄骗错认双亲,再几经波折,便来到了陵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