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温若岚闻言,身形微晃,许久才苦笑,“看来你还是关心我的。”
这时,小张电话适时地打进来,温瑜边接电话,边拿着协议回屋将协议放在桌上。
“瑜瑜,我到楼下了,外面刚下雨了,记得拿把伞下来啊。”小张声音传来。温瑜抬眼看窗外,外面确实阴沉地像傍晚。
“嗯,我知道了。”挂断电话,温瑜最后看了眼桌上协议上签名,眼神淡淡地移开,打开门往外走。
“小瑜,这个伞……”温若岚喊住他。
温瑜回头,看她递了把伞过来,脸上揉揉切切地小声叮嘱他:“……别淋雨,小心感冒。”
他盯着那把黑漆面伞,看了下,伸手接过来礼貌性地点头:“谢谢。”
等电梯的时候,温瑜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温若岚的时候。
只记得一点模糊的印象,是一个比纪昀母亲蓝莲在气场上要柔弱得多的漂亮女人,弯下身子在他跟前跟他温柔地笑:“以后我就是你妈妈。”
可是那时候,他还是不爱讲话,自从被领养后,离开了孤儿院,他愈发孤僻,自闭症越来越严重,只喜欢闷在屋子里反覆看《晓光》这部片子。
不论温若岚如何对他呵护备至,他都熟若无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更别说喊她一声“妈妈”。
什么时候就变了呢?温瑜皱眉,努力地回溯记忆。
他想起来了。
小温瑜刚入行的时候,因为身上总带着股忧郁的气质,长得又漂亮,所以总会接到一些苦情戏。
可温瑜不爱说话,那时候原本有些好转的自闭症状因为小光离开又渐渐严重。只有钟余良低头在他面前告诉他,进入这个圈,他才能再找到小光。
记得那时候有一场和母亲在雨中离别的苦情戏。小温瑜小小的身子追着民国年代的马车在后面追,还要边追边隐忍眼泪,最后跌倒在泥水里,爬起来边追边哭着喊“妈妈”。
这场戏主要是煽情戳泪,对童星要求很高。
温若岚当时饰演就是狠心离开母亲。
然而小温瑜怎么也哭不出来,剧组吊着水车演了一上午,小温瑜都不为所动。
导演甚至气得要换人,最后温若岚一狠心将小温瑜抱起来来到旁边,生平第一次在戏外,陡然变了张脸,和戏里那个狠心母亲一样,扯过他时刻不离玩偶丢在泥水里。
她满头湿淋淋的,乱发贴在脸上,拦住要伸手去捡玩偶小温瑜,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眼神狠戾地咬牙对还在发怔他吼了起来:
“捡什么捡!哭啊!我叫你哭啊!你爸你妈全死了就留你一个人,你连哭都不会吗!”
浑身湿着小温瑜发怔,仰头看着他,跟没听见似的,还是要低头去捡玩偶。
“不许捡!再捡我不要你了!谁都不要你了!”
小温瑜愣愣地:“小光……”
“他早就不要你了!否则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骗你的你也信?!”
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呆站在那里,温若岚低头看着他空洞的眸子,心下一狠,冲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哭啊!没人要你你还不哭?小光也不要你!都是骗你的你知不知道!”
怀里男孩漂亮的眼睛忽而涌上一阵雾气,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导演组那边听到动静看过来,温若岚赶紧抱着孩子往镜头前放。
在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所有人立刻到位。
温若岚坐上人力车,在雨中匆匆往前,小温瑜彷佛入了境,哭着哭着,嘶哑的嗓音突然喊了出来:“妈妈——!妈妈——!呜呜呜呜呜——!不要不要我!!!”
这是温瑜记忆里第一次如此声嘶力竭地哭,第一次喊温若岚“妈妈”,之后他哭戏受到好评,慢慢地接的戏几乎都是这种需要哭的苦情戏,温瑜也渐入佳境,慢慢地能够控制住自己的眼泪,被剧组里戏称是“小哭包”。
温若岚在窗边盯着楼下开远的车,慢慢叹了口气。
当年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温瑜只是简单地坐在那里,都能够让摄影师找到很好的镜头感。
这让钟余良狂喜,不止一次地双手扶着温若岚肩膀说:“这孩子是块璞玉!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就像那个小光一样,他一定能成为优秀演员!”
温若岚看着眼前癫狂的男人,下意识皱眉:“可是小瑜他的情况不适合在那么多人地方……”
“不,你不明白。”钟余良狂喜后镇定下来,看向窗边坐着玩玩偶的小男孩,目光深邃而悠远,“他心里有创伤,他在躲避,如果你放任他这样,他的一生都会是空白而缺憾。只有当演员,只有当演员让他体会到人生百味,他才能突破他自己封闭的内心。我那天在孤儿院看到他盯着电影显示屏眼神了,那眼神绝不是一个自闭孩子会有的。”
温若岚迟疑地远远看向小男孩,“……是吗?”
“是!你要相信我的眼光!这对他,对你都是百利而无害的!”
“可是我答应了收养小瑜要让他快乐地生活,明星这条路对他来说太残忍了……”温若岚不忍地垂眸。
“你答应,你当初做善事的时候是答应了,可你想过你这样一来你得损失多少?”
“不要再说了,我既然答应了,这孩子以后就是我的儿子。”温若岚闭眼沉下心来下定决心。
“好好好,不说这个,单说让这孩子进入这行试试,他有模样,有天赋,更何况我觉得演戏对他的病情有帮助……”
“真的,若岚你信我,只有到镜头前逼这孩子一把,他才能藉着角色真正地发泄出来,你难道不知道这孩子从震后醒来连一次都没有哭过吗?”钟余良盯着她的眼睛继续说,“你是演员,你应该明白通过角色释放内在天性意义,这对小瑜而言也是一种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