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听那稳婆突然惊呼出声:“这孩子怎么……怎么脚在下!”
秦氏吓得面色煞白,双膝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玉婵心头也是咯噔一下,这孩子脚在下,这是……这是难产了!
接下来无论翠娘怎么用力,那孩子却似被牢牢卡住,迟迟生不出来。
翠娘痛得昏死了过去,秦氏吓得一脸煞白。
那经验老到的稳婆也是急得满头大汗,转而看向她道:“您看该怎么办?再这么着,大的小的一个都保不住。”
秦氏闻言双膝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言外之意便是问她要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吗?眼下弟弟被抓了兵丁,生死未卜,这孩子可能便是他留下的唯一血脉。孩子要是没了,她都不知道回头该怎么跟秦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保小吗?可……翠娘这个弟媳她虽一直不怎么满意,可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呐。
稳婆再次催促:“保大还是保小?您快拿个主意吧。”
秦氏一脸茫然地摇头:“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继而又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抓住玉婵的胳膊哀声祈求:“婵妹妹,你……你救救她,救救孩子!”
玉婵此时后背已被冷汗湿透,拢在袖子里那紧紧攥拢的双手不住地轻颤着,为此时自己脑中想到那唯一个可能救下翠娘母子性命的法子而犹豫不决。
“什么时辰了?”她突然开口问道。
秦氏和那稳婆皆是一愣,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破晓的鸡鸣,漆黑如墨的天边泛起鱼肚白。
秦氏颤着声儿答道:“应是卯初了。”
玉婵点点头,算算时辰,从昨夜将将进入丑时到现在,秦氏已经难产了整整两个多时辰了,如今要想保住这一大一小两条性命唯有一条险而又险的法子。
剖腹取婴,这是她在一本从南洋传入的医书上读到过的法子,古籍中也有记载。
只是这法子至今在梁国还从未有人尝试过,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大夫又怎敢轻易尝试。
她再三思量,最终还是决定将决定权交回刘翠娘手中。
于是她先给翠娘施针稳住了她腹中胎儿,而后将人唤醒,问她:“剖腹,母子俩都有一线生机,却也有极大的风险。但你若是愿意现在就放弃这个孩子,我也会竭尽全力保住你的性命。”
至于稳婆口中的另外一种选择,玉婵想都未想。
在她看来若是要牺牲母亲的生命才能换来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机会,与草菅人命何异?
秦氏一听“剖腹”两个字,登时又吓得双腿打颤,也顾不上那么多忙改口道:“还是……还是保大,保大,婵妹妹,保住我弟妹的性命要紧!”
玉婵点点头,也在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翠娘,却见她摇摇头,紧紧抓住玉婵的手,声泪俱下地央求道:“婵姑娘,我对不住你,这都是我的报应。求你!求你无论如何先救救我的孩子。”
玉婵来不及深究她话中那句对不住自己到底何意,只蹙眉看向她道:“若你执意要舍弃性命生下这个孩子,待你死后,秦小郎另娶了新人进门,届时你在底下眼睁睁看着自家相公同别人亲近,你舍弃性命生下来的孩子唤别人娘,你……你甘心吗?”
刘翠娘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思索片刻忽而双目圆睁,死死地抓着玉婵的胳膊道:“我……我不甘心!婵姑娘,救我!”
白日发生了那样的事,邹夫人这夜睡得很不踏实,一闭上眼就梦见玉婵行医的事被族里人知晓,被二房一家捆着押进祠堂打了三十杖,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任自己怎么跪着哭着求他们,他们也不肯饶过她的女儿……
邹夫人连连被噩梦惊醒,闭着眼浑浑噩噩熬到下半夜,突然被院门外传来的拍门声惊醒。
秦氏手里提着一盏灯,顶着两只乌青的眼圈出现在门前:“堂嫂,婵妹妹要给翠娘剖腹,叫我上您家里取麻沸散。”
邹夫人吓得双膝一软,好不容易扶着门框站稳:“你……你说什么?阿婵……阿婵要给翠娘剖腹?”
秦氏急得满脸是汗,望着她道:“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您快告诉我药在哪儿?”
邹夫人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就听身后玉容的声音传来:“堂嫂,阿姊的麻沸散在这里,我同你一块儿去看看。”
秦氏连连点头,取了药,急匆匆回了家里。
邹夫人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怔怔地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儿问:“你阿姊会医术的事儿你们也知晓?”
玉和有些心虚地眨眨眼,垂下头来绞着手指头。
阿姊会医术的事,她和三姐也是偶然瞧见她替一个老婆婆接骨才知晓的,三姐再三嘱咐这件事不能告诉爹娘。
她虽不知为何爹爹给人治病就能得到赞扬,阿姊那么厉害,却不能告诉爹娘,但她是个守口如瓶的好孩子。
再说玉婵这头拿到妹妹送来的麻沸散,将所有要用到的物件都在沸水里滚过,又把屋里所有的灯烛挑亮,最后将除了稳婆之外的所有人都请了出去。
一切准备就绪,她再次向刘翠娘确认:“准备好了吗?”
刘翠娘绷着身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双微微凹陷的双眼哀哀戚戚地望向她:“婵姑娘,我……我有些害怕。”
玉婵伸手将麻沸散递给她:“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住你的性命。信我!”
刘翠娘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双手颤颤巍巍,淌着泪接过她手里的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