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陆景幽是守信之人。
以命相抵,能让怜玉活下来,算是对她万分之一的弥补。
可是,杂乱的情境与吵闹的声音袭来,他能看见一切了。
他亲眼看着兵荒马乱,怜玉忽闻噩耗,跌下高高的台阶,身下鲜血流淌,血渍风干后擦拭不去;
他亲眼看着孩子失去,怜玉心如死灰,苍白瘦弱的面容强颜欢笑,解脱地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他亲眼看着骨灰合葬,埋在高高的山头,向阳花的种子播撒出去,岁岁年年开得热烈。
这其中的千万次,他用尽力气想拥住她,想救下她,想同她说说话,哪怕只是苍白无力的安慰。
只可惜,他每次都拼尽全力,最终只能化作一缕清风,似有似无的从她脸庞拂过。
时而怜玉一激灵,好似有所感知,愣怔地抚上脸颊,不舍得挥手驱散。
或许她知道,这是他在吻她吧。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这种痛苦如同利刃切割心脏,把所有希望与挣扎磨成灰烬,比共同走一遭要难忍千百倍。
远在天涯,近在咫尺;
天人永隔,大抵如此。
想必,上苍也觉得他罪孽深重,在替怜玉惩罚他吧。
待到怜玉与世长辞,向阳花漫山遍野,他的意识无所牵挂地消散了。
他如同坠入永无止境的山洞,寒意浸透骨髓,湿气侵蚀血肉,眼前永远是黑暗。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反复折磨早已碎裂的心绪,逼着他永生永世记住。
直到方才那一刻,忽然有人唤他“公子”。
声音急切关心,清脆动听,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他心急如焚,迫切地想要冲破樊笼,温柔坚定地回应她。
奈何意识醒着,身躯却迟缓混沌,仿佛遗弃一世的门锁,早已锈迹斑斑。
正想着应该怎么做,掌心传来剧痛,意识终于脚踏实地装入躯体。
阳光映入眼帘,久违地照在身上,恍如隔世。
空气带着暖意与清香,被褥与疼痛都真真切切,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触碰。
陆言清浑身微颤,不可置信地转动眼珠,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这不是梦,这都是真的
一切回到了最初的,他还有机会挽回!
若是这算来生,是他经受百般折磨后所得,那再多的苦痛都不算什么了。
陆言清心口猛烈地起伏,缓缓阖上双眸,唇角勾起心满意足的笑意。
不过,还未等他的笑容抵达眼底,眼皮忽然一痛,似是有人故意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