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楚砚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直冲上脑门,耳边嗡鸣着,毛孔张开,寒气从骨髓里渗出来,连周遭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男人仓皇地跪在碑前,大手颤抖着拂去碑上的青苔和周围的杂草,露出更鲜明的字迹——那是时卿的字!他生前就给自己立好了碑!!
他原本就没打算活!!!
骗子!
骗子!!!
楚砚眼眶通红,死死地抠着那几个字,反复确认了千百遍,恨不能刨坟挖尸,将里面的人抱出来!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回家……这就是你说的回家……”额头抵住墓碑,男人嗓音喑哑,“骗子……”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毫无形象地靠在碑上,绝望地一遍又一遍大骂:
“骗子!”
“你没有等我,你骗我!”
“你就是不要我了!你就是不要我了……”楚砚抱紧怀里的包袱,里面装满了时卿留给他的东西,书册,衣物,还有一些时卿喜欢的小玩意。
那个半大的少年,明明对小孩子的玩具喜欢得不得了,却总是装模作样,冷着脸说“不要”。
“你总是喜欢口是心非,明明都答应得好好的。”楚砚忽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悲凉,“你把我丢下了五年,顾时卿,我得怎样才能追上你……”
说着,男人慌乱地去摸地上的剑,青衣染上尘土,冠也变得凌乱。
似乎是怕晚了就再也追赶不上了,他半分犹豫也无,抽出长剑便抵上了脖颈!
顷刻见血!
几乎是瞬息之间,指骨被无形的力道击中,长剑稍偏,哐当落在地面。
楚砚怔愣抬眸。
青年一身白衣胜雪,银披散,安静地站在晨光中。
白色丝绸覆住了他的眼睛,风一吹,绸带勾缠着银丝飞舞,衣袂翻飞。
楚砚茫然睁着湿红的眼,下意识想问对方是谁,怦怦怦失控的心跳却无声昭示了来人的身份。
清冷绝美的五官,熟悉的气息,无不表明眼前之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将军。
可神圣不可侵的气质,又让人不敢上前。
于是楚砚只能像个傻子一样,脏兮兮地靠坐在碑前。
可怜,无措,又狼狈。
“你……您……”
“楚云枭。”时卿抬步走近,俯身,玉石般清冽好闻的嗓音轻骂,“笨蛋。”
楚砚仰头,紧咬着下唇,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
顶天立地的北燕战神,赫赫有名的武摄政,此刻在心上人面前,却哭得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我以为……”楚砚抬手,掌心混着泥土和血,想触碰又不敢,“我以为你不要我……”
时卿伸手,温柔地拥住了脏兮兮狼狈不堪的燕国狼犬,春风吹拂过两人的长,银丝和墨紧紧纠缠。
“聘礼,我看到了。”
神明轻附在他耳边,轻声,“我埋葬了自己,楚云枭,不要害怕现在的我。”
怎么可能害怕呢?
我恨不能将你融进身体里。
楚砚茫然,虔诚抬眸。
一阵风过,时卿抬手,莹白指尖勾缠着白绸,轻轻扯开。
白绸之下,一双淡金色纯净漂亮的眼眸,清冷又带着神性地望过来,美的失真。
楚砚呆愣着,没有说话。
时卿却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极轻的笑了下:“故事从此刻重新书写,楚将军,愿意跟我走么?”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楚砚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时卿又是一声轻笑。
“宿主,他好呆啊。”小老虎酸唧唧吐槽,“五年不见,怎么变得又傻又呆了?”
时卿:“把你的口水擦擦。”
小老虎低头:“…………”
男人来时,单枪匹马,一身布衣。
起身离开时,还是那匹马,肩上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
只不过身侧多了个谪仙般的人。
他没有问时卿的来路,也没有问他这五年生了什么,如他之前从不过问少年的计谋一样,只是默默跟随着他,疯狂从对方身上汲取活下去的力量。
时卿如今的住所,是一座不为人知的世外山涧,坐落在青山脚下,栖迟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