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本就天生凶相的罗绒只裹了一层没缠好的纱布,血顺着纱布淌出来,让他的脸看起来更为骇人。
来往匆匆的路人,都恨不能退避三舍。
只有那个在初秋裹成了毛绒绒团子的男孩看到了他,没有害怕。
烧得满脸通红的少年,还拉了拉爸爸的衣袖,指向罗绒,哑着柔软的嗓音说。
“爸爸,那个哥哥流血了。”
罗绒知道自己在流血。
那年他十七岁,老旧的福利院还没有翻修,初秋的冰雹砸坏了福利院的屋顶,罗绒为了救那两个没来得及躲开的小孩子,被掉落的砖块砸伤了脸。
他的右眼,被锋利的裂石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豁口。
院子里的小孩子哭成一片,老院长带着罗绒去疗伤。那双满是老茧的粗糙手掌第一次抖得那么厉害,但院长最痛苦的时刻,还是听到医生说话的时候。
最开始村里的老医生和镇上诊所的医生说治不了,必须去大医院,后来好不容易跟着货车进了城,去了窗明几净的省城大医院,医生给出的诊疗费用,却完全是一个天文数字。
那时罗绒在换药,听到费用,他直接就跑了。
不看了。
他对老院长说。
阿奶,这只眼我不要了。
院长在身后哭着喊他,罗绒直接翻墙跑出了医院。
院里任何一个孩子的病倒,对福利院而言都不亚于昨晚的那一场冰雹。
何况罗绒还要做手术。
那么多钱,比翻修整个福利院还要高出好多倍。院里不可能拿得出的。
所以罗绒根本没想治。
一个眼也能用。
罗绒刚这么想,翻墙落地的时候,他就因为单眼视野不准,差点没有踩稳。
右眼刚结的血痂被震裂,罗绒又开始流血。
在人来人往的省城大街旁,他古怪吓人得像一只异类。
就是那时候,罗绒被刚刚赶来医院的舒白秋一家看到了。
眼看那对夫妇要带他回去医院,罗绒已经准备要离开。
但他无意间经过时,却意外地被男孩拉住了袖角。
“哥哥,”已经烧得有些晕乎乎的舒白秋小声和他说话,“不要害怕看医生呀。”
“吃药,不苦的……”
罗绒最后还是被他们一家人领回了医院。
去包扎,问诊。
最后被资助,顺利做完了手术。
罗绒到底不善言辞,所以他并没有将这过往的一长段经历再向小舒先生解释。
就像当年,罗绒的术后恢复状况很不错,舒白秋的妈妈惊喜且开心,在看到床上还在昏睡着的男孩时,还感叹时地低语了一句。
“要是小宝也能和大哥哥一样,恢复得这么快就好了。”
那时罗绒听见了,却也没能及时地开口安慰阿姨。
直到林女士被护士叫走,罗绒隔着玻璃看向病床上的少年,才终于低低应出了一声。
“会的。”
他那么好看,那么聪明……一定会的。
眼下,罗绒也只说了一句。
“那时做完手术,我去道谢,您刚退烧,偶然提起我家人的事,您也这样说过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