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扫弟子最后溜溜达达的走了,沈忆寒留在雪地里,半天没挪动步子。
长青丹宗与剑宗距离很近,他索性在剑宗递了拜贴,很快就得了回应。
这次来的巧也不巧,老宗主刚刚过世,云之鹭正在父亲操办白事,以为这位沈少宗主是前来吊唁父亲的,倒是对他颇为和颜悦色。
沈忆寒在云老宗主灵柩前拜香时,在回礼的云之鹭身后看到了和表妹并肩而立,一身孝服的少年云燃——
虽此时只不过十六七岁,他眉眼间却已落成几分清肃的冷意,甚至比沈忆寒记忆中那个在昆吾剑派学艺的云燃还要更冷些,没了那点丹砂,越发衬得少年整张脸明净如雪原一般,更失了本就为数不多的一点温度。
云之鹭见他盯着云燃呆呆看了许久,微笑着为两人引荐道:“沈公子,难道是见过小侄?”
沈忆寒这才回神,道:“不……不曾,只是今日乍见之下,十分面善。”
此话一出,不仅云之鹭愣了愣,连旁边的云盈也面露古怪之色,朝这位沈少宗主投来目光——
说她表哥看着面善的,这位少宗主倒是第一人。
云之鹭很快就收起了那一点不易察觉的讶色,转头对云燃说了句什么,云燃方才抬起眼睫,乌黑的眼瞳在沈忆寒身上淡淡一扫。
“幸会。”
归离
虽然早就从幻元灵璧那里知道,阿燃不似他一般,带着幻境外的记忆,但真的被云燃用那种完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待的时候……
沈忆寒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肯定不是他的错觉……
梦境里这个阿燃,似乎比当年的阿燃,还要不好接近。
沈忆寒在丹宗小住了近半月,见他不过两三回,几乎都是他处心积虑谋划的“偶遇”,对方偏偏还都冷淡无比的点头既走,大概是觉得这样就算打过招呼了,叫他想要找点话题混个脸熟也难。
就连所有丹宗年轻一辈弟子都会参加的早课,他蹲守了数日,也没见云燃来过一次。
走投无路,他只得和阿燃那位看起来还算好说话的表妹打听消息。
“早课?”那位将来在修界不大好惹的玉阳子真人,这会儿还只是个眉眼中尚有几分稚气跳脱的少女,“表哥身子不好,现在入了冬了,咱们山南虽然没雪,可清早也难免露重霜寒,他一贯是不来的。”
沈忆寒闻言,怔然了一会儿,实在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原因——
他认识的阿燃,少年时在昆吾剑派的早课,一贯是寒暑不辍,从不耽误的,别说长青丹宗所在的谷口山南常年绿郁葱翠,就是雪积半身的昆吾剑派,天冷这种原因也不可能成为云燃练功的阻碍……
他的身子究竟是不好到了哪种地步?
云盈看出了他的疑惑,想起了什么,两道剑眉倒竖,叉着腰恨恨道:“你也想不到表哥这般年纪,为甚么那样怕冷吧?都怪剑宗那些王八蛋!就算他们记恨姑姑姑父,不肯好好对他,那又为什么不早些把他送回来,我们丹宗又不是养不起他!”
她骂了半天,沈忆寒才终于找到了个间隙,问了云燃的住处。
“咦,你要拜访他么?”云盈有些讶然,但又很快想到什么,看着他欲言又止,“倒不是不能跟你说,只是……表哥从来不喜欢旁人去他那里,沈公子,你若是想与他结交,最好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她不说还好,既这么说了,沈忆寒反倒好奇为什么,更想去看看了。
云燃的住处,在远离丹宗主建筑群的一处瀑布边上,小院子看起来朴素的有点过了头,竹篱瓦舍,掩映在重重绿意之间,甚至都不太像修士居所。
沈忆寒本来是想光明正大拜访的,但真看到那座小院的时候,又忽然心中主意一变,从袖中乾坤袋里摸了张符纸出来。
明黄色的符纸被他夹在两指之中,随着几声念诵,无火而燃,化为青烟。
沈忆寒的身躯渐渐完全透明了下去,这才往前面那院子去了。
他进了小院,很负责任的又把院门关上,这才转过目光,打量起院中的情景——
不大的院落里开垦了几方小小的药圃,里头整齐的种着些沈忆寒叫不出名字的灵草花植,旁边叠着几层晾药的架子,明显常有人照顾的样子,整整齐齐的分门别类均匀的铺着草绿色的灵草根系。
一股清新微苦的药草味弥漫在这院子里,进了院中那唯一的一间主屋后,这药味更加重了几分。
沈忆寒越看越觉得惊讶——
这竟然是阿燃的房间。
屋中只有一张竹床,简单铺着被褥,除此以外就是整整占了两面墙的书架,上头密密麻麻都是医书,竹制书桌上还摊着几本药草图鉴,浅黄宣纸上画过几笔,虽然落笔甚少,沈忆寒一眼之下,却也可透过那寥寥数笔看出一棵秀挺的不知名红蕊灵草的模样。
这个主屋干干净净,除了这些多到能将人淹没的医书之外,似乎再无他物,连几件换洗衣物也难见,大约是被主人收在了贴身的乾坤袋里。
沈忆寒的目光在整个房间里逡巡了数圈,忽然在床底看到了一小片阴影。
他心下稍动,蹲下身去看,却见那是个长长的木匣子。
匣子上并没有锁,只有一个结扣,“吧嗒”一声打开,里头躺着柄青钢长剑——
这柄剑平平无奇,既无雕刻的符文,也没有附着什么厉害禁制法术,看上去就是各门各派给入门的新弟子练功批量分发的那种,甚至这样的材质与凡人武师所用刀剑都没什么分别,连剑灵都不可能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