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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这次晕倒毫无预兆。醒来的时候，我只看到了苏南希紧蹙的眉头，以及江敬文一旁一脸担忧的神情。她终于知道我要死了吗？她会难过吗？她会不会怪我，这么多年一直瞒着她输血。。。。。。「你又在胡闹，是吗？」苏南希一开口，就说了这句。我愣了愣。「敬文都和我说了，这是你经常做的把戏。」「从前你就会用这种手段一次又一次让江家心疼你。。。。。。」苏南希握紧了拳头，眼中有些泪光。「我竟然从来没发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江敬文在她背后帮她拍着背，一边拍一边安慰道：「别生气，只要阿川没事就行，我们跑一趟也没关系的。。。。。。」真恶心。恶心得我快要吐了。我试图解释：「我不是装的。。。。。。」江敬文却猛地打断了我：「别胡闹了。」「江家从小到大从来没亏待过你，你的身体怎么可能会有事？」他的眼神里透着威胁。哦，苏南希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江敬文的血库来着。我明明可以掀开袖子，给她看发黑的针孔，大声告诉她：「这么多年，我全身的血都给他了。」可我不能。奶奶还躺在不远处的病房里。我只能冷笑，说：「你不信我，也没关系了。」在她眼里，就算这张体检报告在她手里，就算病危通知书是真的，她也只会觉得我是装的。只是为了博关注和同情罢了。「恶作剧结束了。」苏南希猛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走出去。「我会去外地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不要联系我。」「你做的任何手段，都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我看着她的背影，冷笑：「好。」江敬文扯着嘴角：「听见了，阿川？」「哥哥姐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你已经长大了，做事要有分寸才行。」他跟上苏南希的背影，二人渐渐走远。医院的地段不错，往外就能看到大海。可惜不是冬天，我也再也看不到少女在雾气里朦胧的眼睛。我能看到的，只有她对我的厌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想不起来了。不过，也不重要了。6。我死的那天，江敬文晕倒了。奶奶患有很严重的老年痴呆，心血管病，在医院里待了很多年。这些年，是我用全身的血换来的。那天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奶奶病情恶化，嘴里念叨着我的名字。我不顾一切冲进病房，看到她微微张开双眼，浑身都插满了管子。抓住我的手却格外有力。她说：「别继续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哭得不成样子。可我从来没告诉过她，我进了江家。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江母打来了电话。她说江敬文晕倒了，要我现在去找他们。我把电话挂断，没说一句话。这是我第一次拒绝江家的要求。我冲进办公室求医生救救奶奶，我说我不惜一切代价，花多少钱也没关系，我有的是钱。可是医生只是摇摇头，说：「最后再陪陪你奶奶吧。」我瘫倒在地。好巧不巧，江家的人就站在我身后。「你应该走了。」走？走去哪？再输一回血吗？我一眼都没看他们，江母皱着眉，眼神格外冰冷，手插在衣兜里，背后跟着两个人。我哭得神志不清，一把推开他去找奶奶。我不会放弃，我要多去找奶奶说说话。医生从前说，只要我多跟她说说话，她能撑得久一点。可我哪里是江家的对手？两个保安一把把我拽住，十分暴戾。江母的声音冷冰冰地在我头顶响起：「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你对苏南希那点龌龊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了。」「苏家对江家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江家已经给你好脸色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拼了命地挣扎。最后，我总算筋疲力尽，眼泪也哭不出来了。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抓住她的裤脚。「求求你，妈妈，就这么最后一次。」「你再等等，就等一会儿，我会来的，我会给哥哥输血的，很快。。。。。。」两个安保用力拖着我，直往另一个方向去。「对了，刚刚苏小姐打了个电话。」江母的声音有些低。「她知道敬文晕倒后，着急地要命，还哭了，说无论怎么样都要救他。」她的话像刀一样刺进我的耳朵，心脏传来一阵一阵的疼。南希姐。。。。。。她从来没哭过。原来她这么喜欢她。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说，以后要是有人再敢欺负我，她一定会不远万里来为我撑腰。我好想给你打个电话，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你对我笑一笑了。可她的最后一面那么决绝，告诉我：「不要给我打电话。」「我只觉得恶心。」没想到，我们的最后一面结束得这么突然，这么仓促。我冷笑，像个木偶一样，被迫上了输血台。江敬文躺在一边。针管，输血管，淡淡的血腥味，一切都很熟悉。疼痛也已经麻木了。我盯着面前的一切，意识渐渐模糊。真可笑，我和他的命，其实很像的。七八分像的长相，声音，同样的熊猫血，唯一不同的是，我没有爸妈。7。江敬文活了下来。我死后，魂魄并没有消失，而是跟在了苏南希的身边。她回来的那天，是江敬文去接的她，刚好被记者拍到。二人又一次传出绯闻。「苏小姐，为什么这次回来不是未婚夫接您呢？」「能再次回应一下你和江敬文的关系吗！」苏南希眼里满是被偷拍的不满，面对记者的喋喋不休，她只能大声宣布：「下周我会召开发布会，到时候我和我的未婚夫会一起和大家宣布喜讯。」江敬文愣住了。哦，还没有人知道我已经死了，他们都不知道。江敬文身体还没恢复，二人一起回了医院。在病房里，苏南希接了个电话，是家里的管家。「苏小姐，阿川这个点还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这时苏南希正在把给江敬文的粥打开，听到管家的声音，手猛然抖了一下。「他能出什么事？」她将粥放下，沉默一瞬：「你四处找找，找不到再给我回电话。」电话挂断。我不是一个会晚归的人，自从我和江敬文进了苏家，一次都没有过。或许她在想，无论多晚我都会回去的。到时候她回家，还能看到我给他们煮了热腾腾的饺子。江敬文握住了她的手。「阿川是出什么事了吗？」苏南希摇头。「别担心，你先好好休息。」她走了出去，上了车，眼神一直在往手机屏幕上瞟。似乎一直在等管家给她回电话。「没回电话，应该就是没事吧？」她喃喃道。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管家给她回电话了。苏南希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它接了电话，随即管家焦躁的声音传来：「我没有找到阿川。。。。。。」兴许是我看错了，我看到苏南希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慌：「你去他房间看过没有？」「看过了。」管家说：「里面还和从前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动。」她竟然找人偷偷恢复了我的房间，把以前的东西又搬了回去。苏南希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我是不会离家出走的。她确信。苏南希回到家，坐在偌大的房子里的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望着门外，似乎在等着什么。她没有开灯，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是亮着的。江敬文给她打过几个电话来。响了许久，她接起来竟也只是说了些「早点休息。」这样的话。然后她又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眼睛有些朦胧。「第一次进苏家的时候，不是说过吗？绝对不会添麻烦，会对我一直好。」她举起手机给我发消息。「又再闹什么？消息也不回？」「太晚了，你死在外面，我可不管你。」我这才看到，这几天她给我发了不少消息。大致都在说「最后再原谅你一次，回来就不能再这样了。」她的眸光微闪。可惜对话框的那一边永远也不会跳出来了。她拿起了车钥匙，再一次出门。我跟随着她，看着她在这个城市里不停的游荡。她竟开车走过了很多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最后来到了一条她从前最爱去的路边摊。「是希希吧？好久没见到你了！」苏南希简单打了个招呼，只是淡淡的问道：「那男孩来过吗？来过吗？」那阿姨挥挥手：「你不来，我怎么会见着他呢？」这个地方，苏南希以前离家出走最喜欢来了。于是我便挨着每一个摊位进去找她。找到她之后，笑着对她说一句：「姐姐，今天玩够了，我们回去吧。」那时候她也会爽朗地说：「我弟弟来找我了，阿姨，我下次再来！」。。。。。。是啊，她不来，我怎么会来呢。苏南希低下了头。她转身离开，又一次开车去了医院。是我们见最后一面的地方。她到处问，到处跑，终于找到了我的主治医生。「江炳川？」医生愣了愣：「他已经去世了啊。。。。。。」久违的，我在她脸上看到了震惊，慌乱，呆愣。随后是一声轻笑：「医生，你就不要跟着他一起玩我了，他身体这么好，怎么会。。。。。。」「身体好？」医生打断她：「他的身体很久以前就不行了！我们一直都在劝他住院！」苏南希僵住，如鲠在喉，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死了？怎么可能？8。我一路跟着她，她走进了我之前在的那个病房。里面还放着我生前画的一副画。画里只有两个人，场景是在学校，画里的女孩子在一扇门里，门外是一个男孩蹲在地上，似乎想透过门缝窥探些什么。男孩的眼睛下面有一颗痣，在单调的画里如此显眼。是江敬文。思绪回到很久以前，那时候，我们都还在上学。我一拳把江敬文打在地上，他眼神里全是慌乱，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在人群里，我看到了苏南希。「阿川，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他突然变了脸，一脸正气地望着我。「你真龌龊，怎么配做江家的人！」我满脸震惊，处在慌乱中：「哥，你怎么能。。。。。。」「怪不得是孤儿，真的没娘养。」「他哥哥教训他，他还反而给了他哥哥一拳头，真是白眼狼。」我听到所有人对我的指点，在人群中大喊着：「不是我！是江敬文！」可惜没人信我。江敬文在他们眼里是江家大少爷，风度翩翩。直到苏南希清脆的声音响起：「阿川，你好好说，到底是不是你？」她身后，我看到了江敬文警告的眼神。不能说，不然江家不要我了，奶奶会有危险的。我低下了头。「是我。」我看到她的脚步踉跄几下，随后转身大步走开。那天过后，她对我就像变了一个人。在海边的肆意畅谈，在路边摊的爽快，就再也没有了。。。。。。。苏南希身子晃了晃，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没看错的话，她的眼底有泪花。她把画对折放进包里。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去医生那里找到了我的体检单。那个曾经被她当做恶作剧的证据。上面血型后面，跟着几个字：HR阴性血。江敬文曾经也跟她说过，他也是这个血型。苏南希顿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我看得出来，她知道了。

那一晚，她一晚没睡。她去了海边，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我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发呆，什么也没说。许久，我看到她眼角流下的泪水，极低的声音：「是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9。第二天，她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去了江敬文的病房。江敬文笑着握住她的手：「今天是什么好吃的。。。。。。」苏南希打断他，沉默着一把将他的袖子挽上去。他的手臂上，赫然一个青得发紫的针孔。江敬文慌了神，猛地抽出手来。「你手臂上为什么会有这个？」苏南希冷着脸问。江敬文愣了愣：「哦，前几天去献血了。」「是吗？」她苦笑，笑得越来越大声，随后从包里把一沓输血证明甩了出来。「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这是我和江敬文这么多年，用血液连接的证明。「真可笑。」苏南希眼角挂着泪，双手捂着了脸，似乎觉得荒谬至极。「原来那个龌龊，恶心的人，是你。。。。。。江敬文，你好恶心，好恶心。。。。。。」江敬文摇着头，试图解释：「不是的，这都是他应该做的。。。。。。」「那这个呢！」她把那幅画甩了出来。「我联系上了那个女孩，你们江家给了封口费，但你们骗不了我。」她哭着摇头，整个人都很崩溃。江敬文总算哑口无言，半晌，他见事情已经败露，也不再硬抗了，哭得梨花带雨：「不是这样的，南希，我错了。。。。。。你要相信我。」「都是我母亲的主意，她和苏家攀上关系，所以，所以。。。。。。」「但我是真的喜欢你。」苏南希摇着头，捂着胸口，似乎很想吐。半晌，她终于平复下来心情，冷声道：「苏家和江家，以后就再没有关系了。」「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她叹了口气。「阿川他已经不在了。」「江敬文，你这个蠢货，他不在的话，你也活不了多久啊。」江敬文呆在原地。是啊，他已经没有一个可以时时刻刻保护他的血库了。江敬文一下子瘫软在地，脸上写满了绝望。「苏南希，你以为是我害死了江炳川吗？不！你错了！真正害死他的人，是你啊。」「这么多年，他早就不在乎我怎么侮辱他了，但他在乎你啊！」「你嘴上说着你不爱他，但其实你早就爱上他了吧？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苏南希，你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还做了这么多荒唐的事，逼走了自己快死的心上人，多可笑啊。」是啊，多可笑啊。我看着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的苏南希，心痛到无以复加。10。苏南希和江敬文离婚了。她去找到了我奶奶，说苏家会负责把奶奶治好。不久后，奶奶神智总算清醒了许多。还好。还好她还活着，那我这些年的努力，就也不算白费。「奶奶，我可以叫你奶奶吗？」苏南希握住她的手，脸上洋溢着微笑。奶奶没说话，像是认不得她。直到她把一块玉佩拿了出来。那是当时江敬文丢掉的玉佩，是我奶奶留给我的，苏南希修复好了它。奶奶惊呼一声，回了神：「川儿。。。。。。是川儿。。。。。。」「你就是我的孙媳妇儿吧？哎呀，真漂亮。。。。。。」苏南希一瞬间泪流满面。是啊，奶奶告诉我，当年女孩子最喜欢这块玉了，要我留着以后送给喜欢的女孩子。玉佩上满是裂缝，一点也不好看了。苏南希把它戴在脖子上，回了家，去了我的房间。她生日那天，我画了一副画送给她。这幅画的色彩很鲜艳，中间的女孩子笑颜如花，指着大海远处的月亮说：「看，真好看。」「从今以后，不仅江家会对你好，我也会对你好的。」需得仔细看，再仔细看一点，才能发现画中的女孩子戴着一个漂亮的玉佩。而那块满是裂缝的玉佩，早就刻上了她的名字。。。。。。。苏南希承诺过的发布会终于召开了。她一个人坐在闪光灯中间，对记者们的问题避而不答。最后，她释怀似的笑了笑，对记者们说：「我和江敬文，确实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但，我们已经离婚了。」「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而我呢，我也不是个好人。」「我爱的人，他去了另一个地方。」「现在说这些话已经很晚了，但我也想向你一样勇敢一点。」「或许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11。她又去海边坐了很久。我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朦胧的眼睛。她今天说了很多话。她说，她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过要对我好的，对不起，食言了。她还说，每次当她离家出走的时候，她都知道后面有一个脚步声。她每次去路边摊，其实都只去一个地方，因为她知道我这个傻子每次都只会来这里找她。她还说，当她知道她有一个和江家的娃娃亲的时候，其实是开心的。但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她知道江家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养子，她爸爸告诉她，以后要和她结婚的是另一个。她想说：「我不是很想。。。。。。」但人群里被推出来一个男孩，很胆怯，他们告诉她，他会一起来。「我弟弟和我待习惯了，没有我，他会很伤心的。」江敬文当时这样和她说。哦，反正也答应过他，以后会对他很好的。苏南希点了头，推开人群，拉住这个男孩的手：「你长得真好看，和我一起玩好不好？」原来她全都记得。我这才发现，我也早已泪流满面。我的灵魂开始渐渐变得透明，好像快要消散了。苏南希的最后一句话落进我耳朵里：「是我错了，等你再看到我，你一定要原谅我。」她走进海里。如果这辈子注定只能守着回忆，那她宁愿不要孤零零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