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疏瞪着这人,树影又变成新的字句。
——喜欢这。
那人道:“这里是齐物之境,你所见一切都是画的。”
李无疏不相信。这怎么可能?
“你只待在一处不动,当然看不到。我从路的那头过来,从那边看,这座山没有厚度。”
没有厚度?山没有厚度该会是什么样子?
李无疏想象不出。
那人又道:“你走两步路,便能瞧出端倪了。”
——我走不了。
李无疏口不能言,只能用树影写字与他交谈。
身为一个树,也不能化形,要怎么走呢?
“橘树成精确实鲜见,化形更是天方夜谭。”那人笑了笑,话锋一转,“我倒见过一个先例。只不过,那株橘树得以化形,是有契机的。”
——愿闻其详。
“他遇上了一只绣眼鸟,鸟啄了他的果实。为追凶报仇,他气急之下便化出了人形。”
李无疏感到纳罕。
世间竟还有这样的事?莫不是编的?
那人知道他不信,只是笑了笑。
也不多解释,抬手从他沉甸甸的枝头摘了颗熟透的橘子,转身便走。
这一套举动下来,李无疏看傻了眼,回过神后,下意识就追了过去。
随着他抬脚,橘子树拔地而起,抖落无数泥土。
这一步迈出之后,他当真看到眼前的景色变了。
一丛丛树像是一张张剪纸,因他挪了一步而错落开来,好些熟悉的邻树暴露出没有厚度的侧影。
那人方才所言竟是真的。
很快他发现,那山,那云,那山间小径,都像是画的,宛如皮影戏里的背景画。
皮影戏?
一株没见过世面的橘子精,怎么会知道皮影戏?
正纳闷,他低头看向自己。
树根才一露出,便化作一只光裸的脚。
此时正踩结结实实的土地上,棕褐色泥土衬得脚背肤色格外白皙。
这比眼前的景色变化更加令他震惊。
“你可以躲进我的灯里,我带你离开齐物之境。”
那人拿着橘子,在三丈之外对他道。
李无疏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琉璃灯盏,略有犹豫。
灯盏里面已有一簇魂火,像是一只耀眼的金色蝴蝶,安静地栖息在一角。
“你也看到了,这地方什么都没有。不过,你喜欢这里的话,也可以留下。”那个人眼皮轻轻往下一垂,声音陡然变低,“我没法在这里待得太久,但我会常来看你。”
李无疏听他说常来看自己,也就是说,他是要离开的。
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那人望着他道:“如果你想我了,就叫我的名字。我叫阮柒。”
阮柒……
李无疏跟着默念这个名字,心绪翻涌。
他的树下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字,正是“阮柒”这两个字。
就像是有什么人,专门为他留下的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