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无关。”
他绝非装样,而是当真毫无兴趣,阿公叫他前来的目的他心知肚明,并不打算配合,此番不过是为了让这位老人死心,他为数不多的仁慈期望阿公能够善终,仅此而已,不再提供其他。
“好一个与你无关,好,我养你十几年,你连一场戏都不肯陪我做,我不如养条狗。”
阿公拄杖起身,颤颤巍巍,周见蕖冷眼视之,无意上前搀扶。接着,阿公抡起拐杖,重击在他身上。
周见蕖纹丝不动,生生承受全部的力。这一杖就当偿还养育的恩情,他专横话事,就是可以这样无耻。
用力过猛,阿公缓慢地恢复元气,蓄积接下来的杖责,周见蕖本打算潇洒离去,却听到奉命守在外面的阿丁抑制不住的惊呼。
阿丁大叫阿良:“快call那个坏女人。”
阿良迟钝:“call她有什么用?蕖哥不准外人进去的。”
“你先call,等下解释。”
“哦,call了call了,别催。她恐怕不会接……”
阿公的责打再度落下,他完全能够轻易地反抗,却像被捆住手脚,任君打骂。
痛感清晰,但完全可以承受,有所期待的人生原来这样饱有趣味,他就当在做一场测验,她会不会来?她何时来?
冷雨夜她如圣母般的泪眼浮现于脑海,麻木半月的细胞都开始活跃起来,笑意泄出,落在阿公眼中不失为挑衅,有几个人能够坦率直面自己的衰老?阿公也不免落俗,强撑着一口气发泄对他的憎恨。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彼时闻蝉正在恩师家中。
授课暂停,下午茶时间,师母备好茶水点心,还是闻蝉最钟爱的红茶,备有果酱。那罐酱过于酸,或许是品质出问题的一批,师母倒霉购入。闻蝉笑纳,饮下酸苦的一杯茶,肺腑受到温暖。
麦智荣每日关注股市动向,将报纸折叠送出,叫闻蝉看,闻蝉仔细阅读,跑不开琼华的议论文章,此为舆论的中心,无人可夺风头,也无人愿夺这个短寿的风头。
“其实你已可以出师。古人讲,纸上得来终觉浅。遑论股票市场,时机尤为重要,不可错过的。”
“我有自己的节奏。”
她如是答,讲出口才觉得惊讶,这种过于自我、略带狂妄的论调,绝对师承周见蕖,太像他会讲的,她惨遭他的污染。
麦智荣无奈摇头,视她为宠溺的晚辈:“小心输到哭鼻子。”
闻蝉一笑置之:“我铁石心肠,从不落泪。”
尚有半节课未授,下午茶早早结束,闻蝉正要向老师请教,粗鲁的铃声打断祥和。
阿良磕磕绊绊,语言能力退化一般,阿丁迅速夺过电话,语气直冲:“喂,坏女人,快来慈山救人。”
“他怎么了?”
无暇计较对方的无礼,亦无暇收拾自己的课本,闻蝉向麦智荣眼神示意,捞起手袋就走。
“衰仔惹恼阿公,还能怎样?棍棒伺候。”
她隐约听到痛击声,仿佛打在自己的心头,厉声反问:“你为何不阻拦?”
“他要颜面,我们进去做什么?怕他不够丢人?”
车门关上的瞬间,闻蝉泛起犹豫,一时心急冲出麦家,她不免有些后悔。那样讨厌计划之外的事情,今天本该是她的结课日,下学后仍有安排,晚饭要会见麦智荣介绍的两位投行精英,明天还要……假使前去慈山,计划很有可能全部被打乱,成本过重。
得不到回馈,阿丁欠缺耐心,随时准备冲进去“救人”,虽然那位受害者未必需要他们相救:“你有没有良心?你被绑架,蕖哥立刻去救你……算了,你到底来不来?”
选择从来不是一件难事,全部交给下意识,油门已踩到底,闻蝉便顺势而为。
麦智荣的住所离慈山不远,这半月来闻蝉无数次从阿公的家门前路过,路线再熟悉不过。因犹豫而耽搁三分钟,一路狂飙,五分钟足矣,急刹于大门外,来不及关闭车门,忽视阿丁因震惊爆出的脏话,推开两个无用的男人,闻蝉冲进去,风波已停。
祖孙各坐在沙发上,保持疏远的距离,阿公白发凌乱,气息仍然微喘,周见蕖也不免惋惜,一位老人的战斗力如此衰弱,即便她来得这样快,还是错过好戏。
“你来做什么?谁叫你来的?”阿公诘问。littlerose
闻蝉不解地来回扫视,周见蕖看起来毫发无伤,周围亦不见戒尺皮鞭等物,她下意识认为自己遭骗,怒视周见蕖。
他并未抬头看她,而是盯着阿公动向,果不其然,阿公突然逼近闻蝉,拼尽所有的力气挥起拐杖,打算赠她当头一棒,同时怒斥:“打死你个祸水!”
闻蝉这才了然,原来阿公的武器是手中的拐杖,的确很合适。
闪瞬之间,周见蕖起身将她捞到怀里,那样紧急的时刻,他无声上演过一出失而复得的戏码,紧紧将她抱住,承担阿公的责打——得出结论,原来阿公刚刚竟有手下留情,对于闻蝉则可谓无情。
他闷哼一声,咬紧牙根,忍住险些破口而出的痛叫,闻蝉心中似乎落下一块巨石。
阿公停手,愤恨至极:“你还护她?”
闻蝉下意识攥住周见蕖的手臂,本想关心他状况,不慎捏到他的伤处,窥见他细微的蹙眉,手立即松开,她张口,讲不出话。
阿公仍想用拐杖分开这对鸳鸯,周见蕖正要开口,结束这场闹剧,不想闻蝉已经恼火,情绪激动地攥住木棍,用力一挣,怒斥道:“你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