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琨抓狂:“啊!”
服了,争辩得如此激烈,两位先生还能不能一起辅佐公子政?
应该……问题不大吧?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始皇崽崽可以。
赵琨好奇:“甘兄,甘氏的家学也是诸子之一吗?”
甘罗想了想,微微点头:“据祖父(甘茂)说,合纵、连横,是为纵横家。我们这一派,奉鬼谷子为祖师爷,全凭一张嘴走天下。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2”
赵琨心说:纵横家呀,老厉害了。把战国搅得天翻地覆的张仪和苏秦,就是纵横家的代表。原来甘茂和甘罗也是。
这时,吕不韦和赵国使者也被有趣的法家辩论吸引,踱步过来旁听。
甘罗跟赵琨咬着耳朵说悄悄话,“镐池君要不猜一猜,赵国使者拜见吕相做什么?”
赵琨用最小的音量说:“这个我知道,王先生和公子政讨论过,赵国使者要用三座城池交换春平君。赵国大将廉颇刚从燕国抢了十几座城。”
甘罗打量着那五六位赵国使者,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这里边,必定还混了两三个公子偃的人,公子偃所求,和赵王恰好相反,他要吕相扣押春平君,绝不能放他回赵国。”
赵琨也细细地观察那几个使者的言行举止,确实不像是一条心的。公子偃真会玩,委实属于高端玩家,难怪赵国的王位之争最后胜出的人是公子偃。至于春平君,他被扣在秦国好几年,等公子偃继位以后,始皇崽崽才把他送回赵国去搞事情。野史上说,春平君错过了王位,跟邯郸姬搞到一起去了,给赵悼襄王(公子偃)戴上一顶绿油油的环保帽。把赵悼襄王活活气死。不过,赵琨不信。因为写这则野史的作者是写《列女传》的那一位,可信度偏低。
一直到开席,王绾和李斯的辩论也没有分出胜负,有种势均力敌、平分秋色的精彩。
李斯因此得到吕不韦的青睐,享受上等门客的待遇。成为吕丞相的属官——舍人。
酒过三旬,宫中来客。是子楚派人将吕不韦受封文信侯的印信,以及食邑洛阳十万户的簿册给送来了。
所有人一起向吕不韦敬酒,口称:“恭喜君侯,贺喜君侯!”
吕不韦心怀舒畅,眉开眼笑。他现在既是列侯,也是丞相,所以众人都要尊称他一声“君侯”。投资子楚,果然是他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再也没有人敢把他当成地位低下的商人来践踏。以子楚对他的信赖,再加上赵姬的枕边风,大秦的国政,他至少能做一半的主。
又跟满座宾客对饮了几杯酒,吕不韦借口不胜酒力,安排侄子出面,替他接待客人,独自去内宅沐浴更衣,特意让侍女多点一些熏香,掩去满身的酒气,然后进宫,去向子楚谢恩。
话说子楚休息了几天,精神好了不少,却已经开始考虑身后事。他今年才三十多岁,然而古往今来,有很多君王,也就只活了三十多、四十多岁。政儿和成蟜的关系,他真的放心不下。
于是子楚让内侍将公子政请来,一同用餐。顺便跟长子谈心。
“不瞒你说,寡人刚继位的时候,非常想杀掉总是跟寡人作对的兄长子傒(赵傒),当上大王以后,杀一个人真的太容易了。但是不行,寡人还没有行动,心思已经被很多人猜中,不仅是子傒,寡人的二十几个兄弟,全都慌了神。因为寡人会杀兄长,未必就不会杀他们。他们开始聚在一起商议对策,甚至拉拢军中的将领,以及朝中的一些老臣。很快,文武百官也开始提心吊胆,因为寡人连兄弟都容不下,未必就能容得下他们。眼看就要酝酿出一场大乱,寡人跟琨弟聊天,忽然想通了,大秦是寡人的,搞得人心惶惶,损失最大的正是寡人啊。政儿,你与成蟜毕竟是亲兄弟。”
托孤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落入殿内,在赵政的深衣上划分出许多大大小小的光斑。
寂静了半晌,赵政淡淡地开口:“父王,政没想过要将成蟜怎么样,无非是多养一个人,多封一块地,又不是给不起。还有,关于杀人这件事,如果询问小叔父,他必然不赞同。哪怕是鸟雀飞虫一头撞进他屋里,他都要让侍女把窗户打开,好端端地送出去。要是找蒙骜蒙将军,父王只需说杀谁,他肯定提刀就上。如果询问王先生(王绾),他必然能搬出一堆大道理劝说,并且举例——明君从不滥杀。若是问吕相,他能搞出对方谋反的证据,让父王名正言顺地杀。”
子楚沉默了,光落在他身上的玄端礼服的一角,衬得他苍白的脸色如霜覆雪。片刻的安静后,子楚倚着凭几,清了清嗓子说:“政儿倒是看得很清楚。答应寡人,只要成蟜不谋反,你不会找任何借口杀他。”
赵政微微垂着眼,换成长跪的姿势,小半边身子藏在阴影中,正色道:“唯,只要成蟜不谋反,政就保他一生富贵,绝不杀他。”
当年秦昭襄王也曾长跪,向范雎请教秦国的霸业。这个动作显得很诚恳了。子楚果然十分满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父王的手偏凉,掌心十分细腻,只有经常握笔的位置,指腹上带着一点薄茧,轻轻摩挲过赵政的眉眼,温柔地激起一片痒痒的感觉。
赵政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一直存在,却又被他刻意忽略的对父母的渴望从心底冒了出来,就像一粒被深深埋藏的种子突然间生根发芽,钻出了层层泥土的禁锢,迅速疯长蔓延,占据了他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