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杀了三百文人便要如此不依不饶,这以后如何得了?当真以为她是死了吗?
疾步走到桌前,长安抬笔。
雾灵山
景晨发冠已卸,站在殿前,沉声不语。
雾灵山的天气向来与城中不同,刚刚太阳才冒出了个头,而此刻雪花又来势汹汹。疾风裹挟着冰雪,景晨闪身,往山巅奔去。
山中风雪交加,更显静寂与空茫,山下却仍是一派繁华,可谓是人间好地方。
她静静地看着远处,心思有种说不出的茫然。
这茫然天地间,鬼神何其多,世人皆惧鬼魂,然而庙堂之中的那些人,能有几副好心肝呢?斗转星移,日月轮回,又有几人能记住景氏司马一族的建树呢?
为何要庇护这些人?
景晨不懂。
少时她便问过大哥,为什么要出征攻伐颛臾。小小颛臾,不过是上古传下来的方国。国主谈不上多么昏庸,也就是个守成之主,根本不会对燕国产生任何威胁,为何父亲要出征颛臾。
大哥沉眸看着她,说打仗便是景氏司马一族的责任,还问她是不是不喜战事。
她自然是不喜战事的,为什么要打仗?责任?什么是责任?他们在前线打仗,朝中那些人又是如何对他们的呢?说司马一族世代领军,恐生不臣之心;说司马一族嗜血嗜杀,不堪大用。
她性情乖张,不尊法度,砍了那些碎嘴文臣的脑袋。可她能砍下嚼舌根的人脑袋,却不能灭了那些个人心中的想法。她又如何不气?如此行为,自然是又被大哥教训了,可景晨并不后悔。
法度一事,本就是折磨,既不能让自己开怀,又何苦遵守?
责任?
悠悠天地间,她不过活几十载,干嘛要背负上那劳什子?
风雪渐缓,景晨满目都变成了幼时记忆中的苍白,回首再度望向山巅。良久,勾唇轻笑。
的确是时候回蒙山一趟了。
重新回到殿中,戴好发冠,景晨下山。
雾灵山不高,只因曾是南楚大司命的住所,加上终年云雾缭绕,这才被冠上雾灵山的名字。缓步往山下走去,漫山之中,仅有景晨一人的脚印。
她自己一人便走出了一条路来。
行至山脚,侍从将她的马牵来,景晨翻身上马,立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去。她拽紧缰绳,身下马发出一声嘶鸣,回首看着山间被自己走出的那条路。
风雪厚重,万事万物似都被风雪裹挟而来,只有她的那条小路,依旧清晰可见。
景晨骑着马立在此处,玄衣白玉,茕茕孑立。
世人心中怎样想她自是顾不得了,但若是以此来禁锢她,那便尝尝这三年她杀人技艺的精进吧。
片刻,她纵马往城中而去。
因着风雪,从雾灵山往城中去的这条路上,安静异常。景晨手拉着缰绳,眉头微微蹙起,不过片刻,城外的树林中便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景晨拉扯缰绳转身,她的目力极佳,很快便发现了林中靠近官道,跌跌撞撞的……女子?
已是春日,纵使是燕京郊外,山脚的花也开了许多。拨开密密的桃花枝,一人跌倒在地。这人一身青衫,青衫质地精良,因着摔倒,发丝有些凌乱,但仍旧能看清她耳后白皙精致的肌肤,与那一片白中的红痣。
人面桃花相映红?
景晨垂眸看向她,并无动作。
女子抬首,望向景晨。
风雪过大,景晨的白玉面具上也有些湿意,她并不能完全看清女子的样貌。眨了眨眼,待看清女子,远远地瞥到远处过来的那些个人,她垂腰伸手,沉声:“上来!”
景晨的语气说不上温和,素日装作男子,她惯常会压着自己的声音,此刻更是沉声至极,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冰冷。同她面上的白玉面具,给人一种浑然不同的感觉,倒是像极了周遭漫天的冰雪。
女子迟疑地看了眼景晨,随后又不放心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后,神情纠结,似是怀疑景晨的身份与目的。
见她不愿上马,景晨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迟疑,她不言语,转头看着已经逼近二人的队伍。
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队伍,就算看不清她的眼神,仅露出红润的薄唇,但女子还是感觉到她有些许不快。正当她要将手递交给这人的时候,只见这人居然翻身下马了。
追兵已到。
女子神情焦灼,她匆忙回头,声音急切:“你快走!快走!他们……”
话音未落,那群人已经将二人包围。
谁都走不了了。
女子正欲同首领交涉,还未开口,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了一抹冰冷的气息。她诧异地回头,看到景晨竟站在她身后,手也搂在了她的腰间,一副将她护在怀中的模样。
这人生得高,女子转头,堪堪到对方的耳朵,女子看着这人白玉面具下黝黑的眼眸。“他”的眼神冰冷似刀,扫了一圈追捕她的人,随后又瞥了眼正在偷看自己的她,那双冷眸竟微微颤动了一下。
女子被“他”看的有些莫名,心口更是因为这一眼,狂跳不已。她微微蹙眉,疑虑转瞬即逝。
“站到我身后。”景晨胳膊微动,将女子彻底护住。
说话之际,她解开了马鞍上的褡裢。
剑长约七尺,剑鞘未去。她将剑拿在手中,好似轻飘飘的树枝。
“阁下何人?”追捕的首领见景晨气度不凡,没有贸然上前,而是令手下戒备,上前询问。
方才下过雪,寒风未歇,冷风吹过,景晨露在外面的手冻得通红,她瞥了眼自己的手,又回首看了看女子的一身装束,举起长剑,横在面前,反问道:“阁下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