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望着她纵马时,眼里的惊艳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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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进兽苑后,只当没看到亭子里有人,径直奔小猞猁去了。与往常一样,在笼前蹲下,轻轻揉着猞猁的尖耳朵。
在她摸到第五遍猞猁耳朵的时候,就听到了有人停在身后的脚步声。
“它已然好多了。”
晋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媚娘才起身回头。
她行礼:“这都要多谢晋王。”
晋王看起来比上回要瘦了一些,神色也带着几分憔悴:可不是吗,太子闹事,皇帝生病,这些日子他也不会好过。
哪怕这样礼节性的笑着,眉宇间也带着抹不去的愁色。
媚娘略一踟蹰,便又略屈膝道:“还请晋王保重自身。”
李治点了点头,面容上的愁云似乎淡了些。
他对身边小宦官道:“去拿一提鲜肉来。”
小宦官跑了去,于是两人身边近处便没有闲人,只有远远的,亭子外候着的几个负责搬香炉坐垫的宫人。
李治与媚娘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他目光转向了小猞猁,说的却是与猞猁完全不相干的话:“其实今日,我原想去看太子哥哥的。但上回我去东宫,却被父皇亲自追了去,当场斥责一番,将我从东宫带走了。”
这事儿宫里知道的人也多。
太子装死了的突厥人,以刀割面后的第二日,魏王李泰直奔皇帝那去,晋王却是第一时间去东宫看太子去了。
李治正对着太子哥哥血呼啦次的脸(他不肯让人包
扎)垂泪呢,二凤皇帝便龙行虎步亲自赶到了东宫。
太子依旧躺在榻上不肯动,皇帝也没有跟太子说一句话。
于是皇帝直奔还在榻前哭的晋王,拎起小儿子就走。在东宫外守着的宫人都是亲眼看见的,陛下脸色极差,进了东宫,不过片刻后又出来,还亲手拽着犹在落泪的晋王,不许他呆在东宫。
而圣人显然也迁怒晋王。不但亲自来带走了他,还责晋王禁闭三日。
魏王李泰听说后简直是乐开了花,要不是不合时宜,他就砍竹子来烧爆竹过年了。
经魏王一传播,知道此事的人就更多了。
连由圣人亲自抚养,一贯最得疼爱的晋王,去探望了一回太子,都受了这般前所未有的斥责惩罚。东宫更是广寒宫一般,再没人敢去探望。
李治望着笼子里已经恢复了活泼的小猞猁,叹口气:“可我还是想去看太子哥哥。”
他抬起眼帘,一双眼睛如冬日湖水般深黑沉静:“武才人觉得我当不当再去呢?”
媚娘忽然心跳加快了起来。
不是为了晋王这份问起私人烦恼的亲近,而是为了晋王的话里提及的是事关朝廷中人最在意的储君之事。媚娘为了能真正碰触到这些大事的边缘,而感到心潮澎湃。
哪怕晋王只是随口吐露郁闷也没关系。终究是她能摸到大事儿的边了不是吗?
并不是只能遥望朝中宫廷发生的桩桩件件,在心里琢磨。
媚娘从没觉得思绪转
的这么快过。
关于要不要说出真实的想法,媚娘只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笑道:“记得小时候,有一回爹娘因一事争吵起来,爹一气之下搬到了书房居住。娘很恼火,不许我们姊妹去看爹。但我还是偷偷跑了去,看到爹在书房里炭火不足冻得咳嗽,回来告诉娘。娘虽骂了我不听话,却也知道了书房缺什么,不至于又气恼又担心了。”
晋王的一双眼睛便弯了弯,似乎平静的湖水泛起一点涟漪,又带了一点惊奇似的感叹;“才人聪慧,能解人意。”
李治是真的惊奇。
他原只是突发奇想,将自己心里的烦闷随口一问,本以为媚娘会跟旁人一样劝他勿违圣意。
谁料媚娘的回答,跟他心中所想一般无二。
太子哥哥把自己的脸用刀划得血肉模糊,这是下人报上来的。
父皇当即大怒,但在怒之余,又岂能不关心儿子的安危?脸花成什么样了?眼睛有没有事?鼻子还在吗?
就像一个顽劣的孩子纵了火,哪怕烧了再多贵重之物,惹了再大的麻烦,可真心疼爱孩子的家长第一个想到的,一定还是孩子没烧到吧,孩子没事吧!
可偏生皇帝不是单纯的父母,他还是万众瞩目的执掌者,是君。而太子虽是儿子,却也是臣。臣子犯此大错,皇帝是不能这时候赶去探望太子的,只该有罪当罚。
尤其是外面聚着一堆臣子哭诉太子的行径,更是把父皇架了起
来。
所以李治去了。
他要给父皇搭一个台阶下。
果然父皇立刻亲自出马,去东宫‘抓他’。
李治看的分明,父皇进入东宫后,第一眼是落在太子哥哥的脸上的。直到看清了太子的伤势只在皮肉上,没有伤了五官,才有了发火的力气。
在这之前,父皇,他心中无所不能的父皇,也只是一个担忧彷徨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