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半年,孙思邈几乎都在闭门研究新医书,建医馆的事儿几乎没操心
,李勣就给包圆了。
且英国公李勣,不但是财神,还是门神。
既是建医馆收徒,就要扰乱长安城中原本的医疗秩序,说的直白些,孙思邈在京中,只怕影响了许多医馆和大夫的收益。
哪怕孙思邈是名声在外的神医,不怎么有人敢明着找茬,但暗中使坏的却必是有的。孙思邈云游四方,自然也曾被各地豪强或是地头蛇医者难为过,都是经历过得。
李勣也考虑了这方面的事儿,直接从自家的英国公府调了二十个亲兵,去给老师当起了护卫队维持起了医馆秩序。有此坐镇,牛鬼蛇神退散。
饶是孙思邈依旧不愿意出仕,见此次行事之便利,也不得不感叹一声,朝中有人好做事是真的。
因此一切比他想象中还要顺利,他眼角也有分明纹路,透出笑意:“且太子殿下也向陛下进言过了,今年下半年,开始重修《医典》。正好医馆已开,我也要试试许多新的医术!”他眼中有跃跃欲试的光彩。
毕竟《医典》是国家官方医书。就算是孙思邈来为姜沃那本医书上的新知识背书,也不可能只凭他一言,就直接改了之前沿用多年甚至多朝的传统医学观点。
若想改,必须拿出切实有效的治疗效果来。
接下来的半年,就是孙思邈在京中拿出‘治疗效果’的时间了。在这方面,孙思邈自然信得过自己。
姜沃也听得心潮澎湃起来:真是一派希望就在眼
前的欣欣向荣之景!
*
“只是还有一事。”孙思邈看起来也有些可惜,对姜沃道:“如今愿意来跟老夫学医的人很多,但,依旧没人愿意去专门学《妇人方》。”
孙思邈温和的望向姜沃:“不过你放心,每一个来求医的人,我都会令他们背好《妇人方》,否则便非我弟子。”
他知道姜沃是很在意《妇人方》的,第一回见面就说过,格外敬重自己是个肯看到妇人疾病,愿意为女子之病痛著书的大夫。孙思邈后来想一想,觉得她愿意把这几本如此珍贵的奇书交给自己,应当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她想把医书交给一个,视男女疾病一样痛的大夫。
是啊,本来就是一样的人,得了病都一样的痛苦。
果然,孙思邈见眼前穿着官服的姑娘眉眼有些低落了,不复刚才的皎如星辰。
不过,很快她又抬起了头。
作为一个曾经的久病之人,姜沃其实是很理解大夫们的。
这是一份很辛苦的职业。
她也一贯不喜把大夫、老师、警察等职业特殊‘圣人’化,动辄谈奉献不谈收获。
对绝大部分人来说,医者还是职业,就职就是要谋生的。专门学习《妇人方》,只怕很难谋生。
而不被生计所困的来学医的人,追求的大半是医道本身,或是名声,给妇人看病,一来很难成名,二来……还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用恶意眼光打量和揣测——你一个大男人,专
门去学给妇人看病,是什么心思?
没有利益,反而可能有损害,这些男大夫自然不肯专学‘妇人方’,只怕孙思邈要求他们都得背下来,他们也只是听话背下来而已。
所以,只能是女医。
姜沃抬起了头:“先生也是愿意收女医的吧。”
孙思邈温和笑道:“有教无类,为何不收?”他这些年没收过正式的女学生,也是因为四地云游,又带着好几个男弟子,再不可能有女子跟着他到处跑,与这些男人同居同处。
但每一地,愿意学些医道的女子、或是来求教的医婆,孙思邈也都会尽力教导。
姜沃能想到,孙思邈自然也能想到女医会愿意学《妇人方》。
只是可惜……
孙思邈还道:“能够颇认得几个字,又能出门来学医的女子实在少。”忽然想起了一事,对姜沃道:“倒是前两日,有个妇人来问,能不能跟老夫学医。”
那是医馆旁在一家布行做工的妇人。她因是寡妇,家无恒产,为了养活一个女儿,自然要出门做工。一般东西市是很少有女工的,还是因这家布行的东家,也是个自立了女户的小娘子,这才收下了她。
这妇人是近水楼台,听见有人在医馆门口议论,孙神医收徒,居然还要求每个人都背过《妇人方》一事,才鼓足勇气去问了一句。
孙思邈当时正在内间看诊,也未曾亲见,还是听弟子提了一句,那妇人还道,能不能下了
工再来学。
等回去见见再说。
若是真心向学,孙思邈也不介意每日抽出时间来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