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越笑了一声,继续道:“既然你这位朋友费尽千辛万苦逃出来了,不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吗?”
北境,晏家。
晏从鹤披着大氅坐在廊下,手里握着一支松柏,眼角的细纹反而使他平添了几分和蔼。
“家主……”侍立在旁的老奴忍不住唤了他一声,浑浊的眼睛透出满满的担忧。
“我还没急,你又慌什么?”晏从鹤用松柏轻轻扫去面前的积雪,声音淡然从容,“通天阁想要做什么,不是从一开始便昭然若揭吗?”
“他们看准了四大家族彼此之间积怨已深,分而破之,便是一打一个准,慕容家、阮家、宁家都败了,早晚都要轮到我们晏家。”
“通天阁,通天阁……”他讥讽一笑,“他们都是本事通天的人物,游走在人间这么多年,若真想收回权柄,我们就算再怎么拼命自保,也不过是负隅顽抗。倒不如就这么散了,还能保自己安享晚年。”
其余三家败得太快,让人很难不怀疑是通天阁多年布局后才刺出的致命一击,甚至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更遑论与之博弈。
“啪。啪。”有人自另一边的廊下走来,顶着一身风雪,竟是在为他鼓掌。
看到对方腰间悬着的那一方玄印,晏从鹤猛然攥紧了手中的树枝,腰背挺直了起来,犹豫片刻又靠回了椅背上,从容道:“不知执印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晏深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想起了年幼时用糖葫芦逗他笑的舅舅,以及,坐在高台上看他鲜血淋漓的晏家主。
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里,他想过千千万万个报复他的手段,想过有朝一日要让他跪在自己脚下求饶,但真到了这一刻,他内心反而很平静。
那些怨恨和仇怨,仿佛成为了来时路上的一座血碑,铭刻着他的苦难,却也昭示着他已放下。
他拿出一沓书信,扔到了晏从鹤面前。
向来七情不上脸的晏家主在瞥到散落信笺的那一刻便变了脸色,愤怒、悔恨、羞耻、怨毒如潮水般袭上他心间,最终化作了一滩无力的死水。
这是当年晏从鸢写给他的书信,原本在他亲手杀死那头白虎后便该将其销毁,但是他舍不得。
哪怕她在心中对他口诛笔伐,骂他是个爱上自己亲妹妹的禽兽,宣称自己找到了真爱,一字一句都如钝刀子割肉般划在他心坎上。
可他还是舍不得。
他步步为营地毁掉了他们的一切,包括那个肮脏的混血种,却还是在这最后的罪证上心软了。
晏深看着他颤抖着捡起地上的信纸,手中的剑蓦然出鞘,从后背而入,将晏从鹤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钉到了地上。
他没有再看最后一眼,转身的同时召回了自己的剑,任飞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的雪地。
他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正如外祖病逝那年,晏从鹤拉着他离开时那样。
那时他带着希望走入了为他设下的地狱。
而此时,长廊尽头有一人执伞而立,那是他余生的。
故事终章
◎“我们一起等娘亲回来”◎
月夜,庭下。
“所以……是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洛越看向坐下树下慢悠悠摇着蒲扇的老人,眉头微皱,积压在心底多年的疑虑慢慢汇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玄珺扶着胡须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洛越心中已有几分了然,镇定地看着他,继续道:“不知我这个孤魂野鬼有什么特殊的利用价值,竟值得阁主煞费苦心引我至此。”
老人仍旧一身白色道袍,腰间却悬着一方通天阁的鎏金玄印,他此番前来,本就没想再隐瞒自己的身份。
“你机缘巧合之下,已经看过他原本的命线了。因你的缘故,我通天阁后继有人,仙子又何必妄自菲薄。”
洛越抿了抿唇,解释道:“这是他个人选择的不同带来的差异,并非全因为我……”
玄珺又笑着摇了摇头,没再继续和她争辩这个话题,两道白眉弯起,笑眯眯道:“不过仙子身上还有一桩因果未除,老夫此次前来,便是为此。”
洛越沉默了一下,反问道:“情丝?”
她曾无数次在梦中见到那个在记忆深处为原主一点一点种上情丝的法阵,以及,那一池看似姣妍实则枯死已久的莲花。
天地生灵敏锐的直觉告诉她——那些莲花,就是曾经承接过情丝的宿主。
而她们的下场,无一不是枯死在莲池里,随着情丝的力量被法阵回收,蕴含着天地灵气而生的天池连也慢慢化作了滋养法阵和情丝种的淤泥。
和原著中她的结局如出一辙。
“天机山,凭借情丝五雷阵霸占天莲洞天,窃取天地灵气久矣。”玄珺叹了口气。
天莲化形大多心思单纯,被种入情丝后极易爱上与自己交合之人,配合情契的效用,能将自身从天地间炼化的灵气与之共享,甚至可以将一个根骨平庸的下三境修士送入七八境,若遇上如今天机山掌门那样天资非凡的修士,甚至可以用双修之法助其突破九境巅峰,跨入十境门槛。
“若不出老夫所料,他此时已经到了云城,正图谋着如何从通天阁眼皮子底下将你和葵笙带走。”
“然后把我扔进那个掌莲池里,以枯骨养情种,再将情丝种到葵笙身上,好助力他突破九境?”洛越顺着玄珺的话往下猜测。
玄珺不言。
“那此局,又该如何破解?”
玄珺抚须长叹:“破局只在仙子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