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出来瞧见你这个招幌,也不往其他铺子去了,便说到你这来吃。”
江盈知闻言笑道:“这样辛苦,多给你们加些虾滑,小梅,多舀些来。”
小梅应了声,陈三明忙说:“那怎么好意思,”一面又笑,毕竟在兄弟前的面子给足了。
这会儿来客少,几人也不走,就看江盈知煎这个古里古怪的锅贴。
等锅热了,油滋滋啦啦地在锅面上跳起来,江盈知才用筷子夹着锅贴,挨个放下去。
这个鏊子沿边微微凸起一圈,能兜得住汤,煎了会儿,锅贴底部焦黄,她便淋了一圈淀粉水下去,盖了木盖焖会儿。
完全没在意其他人直勾勾的目光,只管数着数,她的面皮擀得并不厚,一掀开盖,锅里便冒起白气。那雪白的面皮变得晶莹了些,牢牢裹着虾肉,露出里头的橙红,虾尾微微弯起。
待盛出来,放在盘子里,这才瞧到底下一圈焦脆,嚼上去必定喀嚓一声响。
小梅端了一木盘,上面放了三碗汤,她喊:“汤好了。”
这直愣愣的几人这才你推我,我挤你的赶紧到桌子上,拿了筷子等吃的。
途中胖小吏还埋怨陈三明,“你个黑心肠的,有这种好地方藏着不说,尽吃独食了。”
陈三明接过小梅手里的盘子,挨个捧出,闻言呸了声,“人家就在这地头,生意都做到外帮人那里去了,偏偏你个榔头脑袋还不晓得。”
这两个人拌着嘴,其他两个立马手疾眼快地夹起一只锅贴,也不顾烫,张口咬掉半截。鲜肉、软面皮,嫩虾,涌出来混着油的汤汁,烫的是舌头,叫的是嘴。
那个瘦高个嘶了声,陈三明看他,他立马把剩下半个也塞进嘴里,筷子又连戳两个。
陈三明气个半死,这几个牲口,连忙护住自己面前的碗,叉了两个锅贴,赶紧舀了勺汤,吃了个大虾滑。
原先他以为鱼丸就够好吃的,没想到虾滑更嫩,还能吃到鲜虾粒,豆腐煮得完全入了味,裙带菜薄薄一张,一咬就破,完全不用多嚼。
这碗汤配着锅贴,可把几人吃得馋虫更胜,一时又要了二十只,每人五只,谁也不能抢谁的。
后面来的也俱是这个样子,只管喊:“阿妹,再煎十只来,上碗汤。”
江盈知也不知道煎了几锅,只知道刚坐会儿,立马有人来,只管要锅贴,又问有没有油纸,包些带回家。
等锅贴卖完了,汤还剩半罐,江盈知累得捶捶胳膊,桌上人三三两两地离开,嘴边沾着油都没舍得擦。
只说明日再来。
等人走得差不多,陈大发和王三娘来了。
“阿姑,你怎么来了,”江盈知不解。
王三娘揣着一兜子的钱,满满当当,有铜板、碎银子,一张张海蛇皮、晒干货卖来的六两银子家当。
她要带强子去里镇医馆看腿。
敲虾面
说实话,王三娘也不容易,这些年东攒西凑,除了卖海蛇胆,偶尔陈大发出去捕鱼,或是自己去做小工剖鱼晒鱼鲞,还完家里欠债,这些年才攒下四两银子。
后来江盈知告诉她剖海蛇皮,卖海蛇肉,又给寻了门路。那段日子,她白天在摊上干活,晚上出海钓海蛇,陈大发出去给人当脚夫,竟也攒下了二两。
之前强子的腿刚断时,送去医馆便说只能绑起来,伤处好不了。花光家底,又东拼西借,欠了一屁股债,结果还是没好。
王三娘那时连最偏的小岛也去求医问药,连明府也去过,到头来没半点起色,头两年里,她咬着牙过日子,看着强子的腿越来越瘸。
后三年里,她还是忘不了治腿,还了债,一有钱就去问问偏方,这回打听到里镇来了个老大夫,治骨头可以,要价贵,四两最低,她竟也攒了下来。
王三娘把包袱挂在自己胸前,跟江盈知说:“我们带强子去瞧瞧腿。”
她笑了笑,“这趟要是实在不成,以后就也不看了。”
强子不愿意去,他断腿五年来,去了不知道多少次医馆、海神庙,也吃了很多偏方,江盈知说的海蛇炖肉好,王三娘便天天给他做。
花了家里不知多少银钱,强子真不想医了。
江盈知和小梅一起拉他起来说:“哥,你去瞧瞧吧,兴许就能看得了呢。”
她说得小声,“实在不成,也宽宽我阿姑的心,以后便不去瞧了。”
陈大发牵他,“儿子,走吧,瞧瞧去。”
强子垂头,而后跟着一道走出去,连拐杖都忘了拿,还是江盈知送过去的。
她没有说什么,其实她比谁都知道,这里哪有断腿后骨头长结实了,再重新去医好的,除非打碎骨头重接,这不过是给王三娘一个念想罢了。
小梅一直往那边看,她也很明白,医不好的。
摊子上还剩一些东西没卖完,对面海红都走了,渔港的海鸥渐渐多了起来,黄昏时分,可人还没回。
江盈知想扯了腰巾上里镇瞧瞧去时,王三娘几人便从拐口处过来。
一见江盈知,也不管街上人多人少,王三娘恨恨骂了句,“那老庸医说这腿能医,把岔出来的骨头全打断。”
“我问他法子能保证医得好不,他说,要短一截腿!那会儿我真想把他扔海里喂鱼。”
王三娘愤愤不平,紧紧拽着布腰带,只怕泄了这口气,她自个儿都要厥过去,她跟江盈知和小梅说:“再也不去瞧了。”
“以后也别叫强子哥了,这名字不好,不吉利,”王三娘揉搓着手里的纸头,“给他起了个大名,叫陈强胜,以后你们也只管这么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