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逊太太,莫莉现在怎么样了?”莎莉强忍着眼泪,怯生生问道。
“她睡着了,”玛希略带歉意地回答,“莫莉现在没有足够的精力和你聊天,但请你常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因为你是她最喜欢的朋友。”
向威尔逊太太道别后,莎莉漫无目的地走在小径上,不知不觉来到了河边。
这条河是麦卡立什的母亲河,奔腾的河水将两岸的土地灌溉成肥沃的田野,那些金灿灿的麦田就有它的一分功劳,人们亲切地称之为“麦卡立什的金腰带”。
过去,两个好朋友经常在这儿漫步,她们亲密地说说笑笑,有时可以一连说上一两个钟头,好像永远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有时她们会戴着狗蔷薇做成的花冠,想象自己是两个国家的女王,在这儿举行重要的会晤……
如今,最好的朋友卧病在床,欢乐的时光不复存在,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莎莉再也忍不住了,悲痛欲绝地放声大哭。
“可怜的莫莉,她一定得了什么重病,都病糊涂了,不然怎么会胡言乱语呢?明明床没有晃动,却坚持说在摇晃。听说一旦一个人开始说胡话,她就离死不远了,我的远房叔叔就是这样,说完胡话没过几天就去见了上帝。”
现在想来,玛希的那几句话充满了不祥的意味,多半是因为莫莉时日无多,才嘱咐她常去看看吧。
莎莉脑海中甚至浮现出莫莉葬礼的画面:莫莉双眼紧闭,无知无觉地躺在水晶棺中,周围堆满了悲伤的白玫瑰,永远也不会醒来了——即便呼唤她的名字,亲吻她的脸颊,也永远永远不会醒来了。
她被埋葬在墓园中,一锹一锹的泥土将她掩埋,洁白的大理石墓碑上刻着这样一行字——一个不幸夭折的女孩长眠于此。
葬礼结束后,人们散去,离开,将这女孩遗忘。只有她最亲最亲的人,比如自己,才会深陷悲痛之中,一辈子也走不出来。
这种想象带来了莫大的悲痛,莎莉对着“金腰带河”伸出双臂,嚎啕大哭道:“啊,莫莉我最亲爱的人儿,请带我走吧,别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失去你我又岂能独活!”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将她扑倒在地。
一个陌生的女孩紧紧按着她,满脸紧张地说:“你——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
悲伤的情绪被打断,莎莉吸了吸鼻子,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
和村里的大部分女孩不一样,这个女孩打扮得过分体面了。
她穿着丝绸材质的洋装——这可是丝绸!村里的女孩子大多穿的都是棉布裙子,没有谁会在平常的日子里穿这么好的裙子。裙摆上点缀着花里胡哨的缎带,系成了蝴蝶结的样式。头上戴着一顶漂亮到夸张的遮阳帽,上面堆叠着绸缎掐成的花朵,染成彩色的羽毛,以及一圈圈精致的蕾丝花边。
女孩的面孔很陌生,莎莉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人,她生气地说:“你是谁,干嘛压着我,快点把我放开!”
女孩紧张道:“你不跳河我就放开。”
“谁说我要跳河了?”
女孩将信将疑,打量着莎莉的脸色,确定她真的不像是要跳河的样子,才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抱歉,看你刚刚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要跳河殉情来着。”
跳河殉情?
多么浪漫的说法。
莎莉又想起病床上的莫莉,不禁流下了悲伤而绝望的泪水,“要是莫莉死了的话,我孤孤单单活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意义呢——完全没有,我倒情愿随着她一块儿去呐。”
“你答应过我不会跳河的!”女孩立马警觉地盯着她。
“现在当然不会,要是莫莉死了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莫莉是谁?”
“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知己,一辈子的姐妹!”莎莉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可她生了病,我怀疑她恐怕要死了。”
莎莉絮絮叨叨地讲述起自己和莫莉的过往,讲述她们初见时就喜欢上了对方,讲述她们一块儿偷偷摸摸看她爸爸的小说,讲述被琼斯小姐罚站时的陪伴……讲述所有珍贵而美好的时光。
女孩听得十分动容,“怪不得她生病了你会这么伤心,真希望我也能拥有这样的友谊。”
莎莉抽泣着说:“你最好别这么想,因为一旦你拥有这么要好的朋友,你就无法忍受失去她,假设有一天她离你而去,你会像我一样心碎的。”
“可是,”女孩纳闷地说,“她只是生病了呀,说不定会好起来呢。”
“她都开始说胡话了,”莎莉心中的痛苦无以言表,“我的远方叔叔说了胡话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说胡话也不一定会死,”女孩用自己举例,“有一次我也生了病,发起了高烧,妈妈说当时我的额头烫得能煎鸡蛋,一直叽里咕噜说了一晚上的胡话,可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莎莉看了她一眼,这女孩有张红扑扑的苹果脸,看起来非常健康。
“但愿吧,希望莫莉也能像你一样好起来。
女孩很有经验地说:“要是她的爸爸妈妈没哭,她就一定不会有事儿。”
莎莉回想了一下,忽然发现:威尔逊太太似乎的确没有流眼泪。
这么说,莫莉真的会好起来啰。
女孩的劝解让莎莉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想到自己刚才哭哭啼啼的样子,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她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呀?”
“我叫尤拉,“尤拉友好地伸出手,“尤拉·埃文斯,我爸爸最近回到斯科敦工作,麦卡立什离斯科敦很近,所以我们就搬回了麦卡立什的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