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少甯闭了闭眼,从地上一跃而起,狠厉而果决!
凄厉的惨叫,继而是一阵粗鲁的叫骂声。
借着外面骤然白炽的灯光,少甯看到自己双手满满都是鲜血。她吓得手一松,便颓然坐到了地上。
女子气力本就有限,即便她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也只堪堪将烛台刺进了那男人肩头一寸多深。
那人疼得脸色大白,却是没死,很快便拔出烛台,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少甯挣扎起身朝外跑去,却被刚进院的谢荣启阻去了去路。
黑暗中,只觉那双豹目山火一样,炽烈无比,“你要去哪?”
少甯听着这音,心都要吓得飞出来。
方才烛台被她大力一扔,滚了几圈,正好落到她脚下,当即弯腰拾起,双手攥住面朝他道:“你别过来。”
外面风声鹤唳,秋风卷着男人的调笑和女人咒骂送入她的耳中,她没来由一阵心慌。
谢荣启自是不会将这小娘子的威胁放在眼中,他自诩风流,最爱的便是那一缕缕的香魂在他手上、身下娇弱垂泪的模样,眼看心上人骨软筋酥,不胜娇柔,当即竟有些情难自抑。
已是半夜,雾气波荡一重又一重,将人虚托在内,盖得眼睫、眉毛上都是水珠,也盖住了那声杀猪似的惨叫。
谢荣启看着她笑,道:“你莫怕,我这就带你走。这些肥猪似的梁匪,哪里配沾染你一根头发丝,你且放心,我已让人将他的头拧下,给你出气。你跟我走,日后金尊玉贵,绝不叫你吃一丝苦。”
少甯咬牙切齿道:“你妄想,我便是死,也不会做你见不得人的外室!”
谢荣启自小尊贵,想要的无一不手到擒来,今日肯和颜悦色哄上两句,已然是他生平仅有的耐心,当下沉了脸,如霜一般道:“给我将她摁住了。”
立时左右便有人朝她靠来,踉跄着步子退了几步,绣鞋踢到了角落里的花架,一转身,猝然将手中烛台掷了出去,两卫护主,自然挥刀格挡,少甯抓起架子上的地锦兜头一盖。
三人不察,竟被这地锦遮挡了视线,这花圃又日日打理,壤土松动,兼之地锦密而坚韧,三人越是挣扎,反而越乱。
少甯跑出院子,见地上女子衣衫凌乱,大多倒在血泊中,又有山匪举刀四处砍杀,她顺着墙根弯腰跑了几步,忽然左肩一痛,耳边有清越女声道:“蹲下!”
她下意识俯身,便见墙边蔷薇丛动,跳出一少女,那少女手持刚刀翻身一跃,一刀削掉了谢荣启头上的金冠。
谢荣启举剑格挡,紧随而至的谢家家奴也趁势一围而上,与那女子缠斗起来。
少甯觉得那女子身上衣衫有点眼熟,又不敢认,便在这时,身后响起一男子略显暗哑的嗓音,“李表妹?”
她转过头,落入眼中的是一双冷而锐利的眸,男人竹节似的身上隐隐透出几分白芷香气,那香味莫名让人心安。顿时委屈夹杂着欢喜齐齐涌了上来,小跑过去抱住男子大哭起来,“大表哥,呜呜。”
程之衍皱了皱眉,竟一时定住了脚,微微抬起头,打量眼前的女孩,见虽钗横鬓乱,但身上衣衫齐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朝会后,京郊外两方搏斗之事便传入了禁中。
天子脚下,持械斗殴,等同谋逆,皇帝自然震怒,当即召了殿前司、侍卫司一同领差,命掘地三尺,擒获逆贼。
他本奉诏令在城中清查逆贼,程彻却带来了祖母的求援口信,李家表妹午后回府,至今未归,他心头一阵慌乱,竟连手上差事也顾不得,当即撇了差事,亲自带队查探起来,终于在几十里外发现了倾覆在壕沟里的自家车驾。
以那马车为中心,方圆几里挨家挨户地查,竟不意寻见了这小表妹身边的女使。
彼时那小女使只着中衫,摇摇晃晃骑在高头大马上,见到骏马疾驰吓得魂飞魄散,还是程彻拿着鸡腿哄了几句,这才问出了山水庄子的所在。
怀中的小娘子,脸色惨白,身躯娇颤,尤其是那截细腻如瓷的玉颈,微微勾着,像极了受惊的小猫捂脸蜷缩在人怀中的娇柔模样。
他心上一震,下意识别开头。
他右手尚握着佩剑,剑尖还在滴着敌人的热血,这样危机四伏的时刻,却感到自己胸膛如被一团柔柔的云包裹住了,一股温热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齐齐涌向了他的心房,偏那东西力气很大,将他的整个心脏撞得七荤八素,只觉浑身突然变得燥烦起来。
少甯停止了啜泣,缓缓抬起头,却吓了一跳,讪讪道:“给大表哥弄脏了,回去,我让云萝给你洗干净。”
程之衍道无妨,唤来程彻,让她先回车上。
又让殿前司的兵卫将这院子团团围住,同肃脸伫立在此的谢荣启拱了拱手,“阁下究竟是谁,竟胆大妄为至斯,劫持囚禁官女不算,眼看事发,竟引了附近山匪来毁尸灭迹。”
谢荣启听着这话不对,这满燕京,谁人不知他谢三郎?
他方才已严令暗卫趁与山匪交手之际,将这庄子里外清理干净。只要那些女人一死,没了证据,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他料定这小小的四品副都使也不敢动他,当即站定含笑道:“殿前司查案,凡事要讲证据。你也莫要诬陷我,这庄子虽说是我谢家置的产,但今日乃是被山匪洗劫,我们谢家也是受害者,我来此也是打算带家奴来解救一二,却恰在此时遇到了大人来此例行盘查,程大人肯施以援手,自然也省了我的事,至于其他的,无须副都使大人操心,来日官家面前我自有我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