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涟眉梢微扬。
在宫里经营多年,却被小辈后来居上,贤妃不中用啊!
贤妃不中用,景涟就高兴了。
贤妃是齐王的母亲。
至于目标三……
景涟闭上了眼。
雨下得大,裴含绎踏进东宫会宁阁时,衣摆已经被雨打湿了半边。
“太子妃殿下。”
阁中宫人齐齐拜倒,裴含绎摆手止住:“景檀怎么样?”
皇长孙身边的宫人小心道:“回殿下,皇孙发热未褪,太医刚开了方子,说风寒入体,须得好好养上几日,良娣正守在床边照顾。”
裴含绎问:“皇孙为什么会风寒入体?”
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不敢应声。
小孩子柔弱娇嫩,一点磕碰都可能引发大麻烦,成人风寒发热而死的例子尚且比比皆是,更何况是年纪幼小娇生惯养的皇孙?
明德太子薨逝三年,身后仅仅留下这三点骨血,珍贵万分。裴含绎身为嫡母,皇孙稍有病痛,都算是嫡母照看不周抚育不力,需要上书请罪。
宫人们战战兢兢叩首,却没人敢说话。
裴含绎道:“怀贞。”
内侍怀贞立刻上前一步,寒声斥责:“照顾皇孙不力,太子妃殿下问话不答,好大的胆子!”
为首的宫人再不敢支吾拖延,往内室望了一眼,鼓足勇气道:“殿下恕罪,皇孙昨日下午去……去后花园玩耍,爬到假山上吹了风。”
裴含绎道:“皇孙昨日该在书房读书练字,为何会跑到后花园?后花园假山陡峭、池水寒凉,本宫三令五申,不允皇孙靠近这两个地方,身为侍从,你们为何不知劝阻?”
宫人吓得浑身颤抖,连连叩首道:“奴婢,奴婢们劝阻皇孙,却被良娣斥责,说奴婢们竟敢做皇孙的主,眼中没有尊卑上下!”
良娣指的是皇长孙景檀生母,赵良娣,明德太子生前最宠爱的侧妃。
裴含绎面色微缓:“先起来,良娣身边宫人,可有劝阻良娣?”
这些宫人们都是皇长孙身边的侍从,闻言只想赶紧把自己摘出去,哪里顾得上得罪赵良娣与否,连忙纷纷说没有。
裴含绎淡声:“怀贞,去请赵良娣出来。”
怀贞跟随裴含绎多年,闻言立刻会意应声,朝身后小内侍使了个眼色。
赵良娣很快从内室出来,她哭得眼眶发红,风姿楚楚,极是可怜,活脱脱一个忧心忡忡的母亲:“妾拜见殿下——你们干什么!”
赵良娣的惊叫声中,几名内侍一拥而上,迅速将赵良娣身边两名宫人按倒,两块布帛塞入口中拖走,动作熟练如同在宫正司学习多年。
裴含绎道:“噤声,莫要惊扰皇孙。”
会宁阁墙壁厚重殿宇宽敞,内外室之间的门已经关上,赵良娣入宫多年,习惯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优雅从容,她的惊叫声其实并不大,传到内室都困难,绝不至于惊扰内室昏睡的皇孙。
但母亲怜子是天性,赵良娣下意识闭嘴,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内室门,才怒道:“殿下这是想干什么?好端端为什么抓我的宫人!”
裴含绎:“皇孙昨日本该在书房读书,为何会受寒发热?”
赵良娣语塞,神情为之一滞。
裴含绎道:“良娣是皇孙生母,为皇孙颜面计,本宫不责罚你,但你身边宫人眼见主子行差踏错,不知规劝,该罚,本宫会令人将他们送回掖庭,另外择选宫人送来。”
赵良娣恼怒:“不行!殿下凭什么插手我的宫人!”
她眼看自己的心腹宫人已经被拖到廊下,心中大急:这是跟随她多年的心腹,倘若连他们都保不住,自己还有什么颜面?
情急之下,赵良娣顾不得其他,追出门外厉声:“住手!”
那些内侍自然不会听她的话,赵良娣气的跺脚,又不能追进雨里,只好转进门内,怒视裴含绎:“我的宫人自有我自己管教,还请殿下给我留些颜面!皇孙是我十月怀胎亲生的孩子,难道我会存心害他?小小的孩子,整日苦读累都要累死了,我只是想让他歇一歇,这也有错?”
裴含绎压根不理睬她,走进内室看了看皇长孙,亲手试过他额头的温度,才转身出来,对着被怀贞拦住的赵良娣道:“良娣这话,敢在圣上面前说吗?”
赵良娣顿时语噎,裴含绎瞟她一眼:“明德太子四岁开蒙,五岁入文华阁,日日苦读不辍,方成大器。”虽然早早死了。
赵良娣不敢反驳,却又心疼儿子,恨恨流下泪来:“檀儿这么小……”
裴含绎道:“皇长孙每日读书,从未生病。你放纵他出去玩耍,反而受寒病倒了。”
裴含绎叫来皇长孙身边侍从与太医仔细叮嘱,看着宫人喂下药去,方才离开。
临走时赵良娣神情恨恨,虽不敢反驳,但显然是在怨恨太子妃不肯心疼皇长孙,只一味督促皇长孙学业。
裴含绎眸光扫过,全无波澜。
他对皇长孙确实没有舐犊之情,但也不至于折腾幼儿。
皇帝在明德太子重病时,还为太子聘娶裴含绎做太子妃,就是要稳住东宫,继续将皇孙推上来,与诸王彼此制衡。所以只要皇长孙还代表东宫,他就必须要足够刻苦,足够优秀。否则皇帝会不满,朝臣会质疑,人心也会散漫。
天家争斗从来如此,胜者高居九重御座,败者死无葬身之地。这份世间绝顶的富贵,同样也意味着世间绝顶的压力。
——否则太子已死,东宫凭什么还享受着一如从前的储君待遇,处处高出诸王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