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卿没说话,古往今来的女子,只有眼前人扬眉吐气了一次,却也有满腹苦衷和深深的无力。
评判的标准与话语权都在男子手中,只因数千年沿革,他们身居高位,定下条条框框,阻隔着女子抛头露面。
这样的较量根本不对等的,资源不等,话语权不等,基数不等,分明就是剥削与独断专权。
有本事,公平公正的较量一番,各有千秋的立足于世,大放异彩,互相配合,不好么?
苏韵卿想得出神,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停住了。
舒凌转眸看她,这人仍痴痴的。“想什么呢?愈发放肆了,当真被宠坏了不成?”舒凌佯装恼火的出言。
苏韵卿回过神来,突兀的收回了手,低声道:“陛下恕罪,臣不敢。”
舒凌顺势起身,往书阁走去。眼前的桌案上,又摆了许多奏疏要看。
苏韵卿这个旁观者都觉头大,也不知舒凌日复一日的,觉不觉得厌烦。
舒凌在桌案上翻翻找找的,抽出了一张草纸来,递给苏韵卿,轻声道:“看看这个,此人你觉得如何?”
苏韵卿伸手接过,粗略一扫,她眼神一滞,却也大着胆子读了下去。手捏着一张薄薄的纸,她尚且能闻到些微血腥味。
这是一首绝命诗,全诗以血写就,才会读来令人寒颤四起。
而作诗的人,两日前已被处决。他只是谋反讨伐女帝的叛臣身边的一员,位卑言轻,但一首诗文大气磅礴,可见笔力深厚,文采斐然。诗中用词可谓狠辣,骂人的最高境界不过如此。
这样的诗文原稿,血腥不已。舒凌却将之压在案下留了几日。
苏韵卿垂眸思量须臾,才审慎回应道:“此人文才胆色皆上品,格局却是小了。”
舒凌嗤笑一声,只带着笑意指了指苏韵卿的脑门,道了句:“你这丫头。”…真是鬼灵精的。
苏韵卿将草纸折叠仔细,给人还了回去。
“拿去交翰林院,着人收录了吧。”舒凌淡然吩咐。
“陛下?”苏韵卿算是糊涂了,这可是骂她的一首诗,何必呢?
“朕烧了此物,旁人便不骂了?是非功过皆留下,后人自有评说。今时没个公道,总有一日能得。况且你不也说,这人文才上品么?枕戈待旦,警钟长鸣,方可斗志昂扬。”舒凌满不在乎,眼含笑意。
苏韵卿忽而觉得苦涩,将一封血书收起,低垂的眉目不安得眨巴着,不作回应。
“小小年纪斗志全无,有朕在前挡着,你不该奋发图强,让人瞧瞧巾帼本色?”舒凌的话音意在引导,颇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
苏韵卿瘪了瘪嘴,沉声道:“臣,尽力。”
陛下您都做不到的事,哪里是一个幼女可以轻易尝试的?若有数位女帝,培养数十位,数百位眼界开阔的女官,或能一改风向。
苏韵卿觉得,事情总要有人来做,敢为天下先是美德,但也不能只她孤军奋战。于是,她眸光一转,便将心思打去了萧郁蘅的身上。
当晚,舒凌放人归去,苏韵卿不自觉地就走去了千秋殿门前。
她抬脚入内,以今时身份地位,无有宫人敢拦阻。
轻声推门入了正殿,萧郁蘅仍在秉烛夜读。苏韵卿悄然近前,立于她身侧,探身去瞧她手中书卷的内容。
一道暗影飘落,萧郁蘅抬手把人往远了推去,冷淡出言:“什么风把御前红人苏大侍读吹来了?想是一股子妖风邪气吧。”
“殿下如此用功,若是陛下见了,定然龙心大悦。”听人阴阳怪气,苏韵卿也回敬她官腔。
“走走走!”萧郁蘅没好气的赶人,“别扰我读书,你这泼皮,挡了我的烛火。”
萧郁蘅窝着一肚子火气,每每去见舒凌,舒凌偏要拿苏韵卿和她比,将她贬损一通。
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个毛病,别人的崽崽千好万好,自家的孩子不若叉烧。
“哦?殿下这么厌恶我。本还有个立功的良机想告知殿下,如今看来您是瞧不上的。罢了,臣告退。”苏韵卿好整以暇地抖了抖自己的广袖,悠哉游哉的缓步走着。
“回来!”果不出她所料,萧郁蘅还是好奇的,“什么话,别卖关子了。”
苏韵卿俏皮道:“忘了。”
萧郁蘅随手捏了个栗子酥,抬步近前,给人直接怼进了嘴里,“吃点坚果补补脑子,可想起来了?”
苏韵卿早就饿得不行,慢悠悠的咀嚼着,顺带讨了杯茶喝,气定神闲道:“若是有人给我揉揉太阳穴,缓解一下头…”
话没说完,萧郁蘅翻了个白眼,一双玉手已经自觉主动地探上了苏韵卿的眉眼处。
苏韵卿身心愉悦,这才正色道:“近来陛下颇觉疲累,深感女子只影孤独。我觉察着,眼下是个良机,苗苗你上个奏疏吧,劝陛下择选女官入朝,全了她的念想。”
“这等出头之事,你怎不做,反倒好心给我?”萧郁蘅疑惑道,手上的动作却是未曾停下。
苏韵卿转手将人拉过来,与人对坐,耐心解释:“我思来想去,自己人微言轻,能有今时地位,全赖陛下奋力回护。可你不同,你的父母皆是帝王,这便是服众的筹码。陛下她行事尚觉艰难,若有你这女儿支撑,自是欣慰。公主识大体,百姓亦可归心。”
“可我最烦写奏表,母亲也并不待见我,总觉得我游手好闲,处处不及你。”萧郁蘅照实道出苦楚,多年苦追,她和苏韵卿的差距反倒更加明显了。
苏韵卿垂眸思量须臾,直接提议,“若信得过,我来草拟,你誊录一份送上去,稍微改改文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