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卿听着二人的谈话,猜测宋知芮定问及了先前萧郁蘅着急忙慌来此的缘由,这是生疑了?
舒凌瞥见了呆愣在旁的苏韵卿,吩咐道:“过来奉茶。”
苏韵卿乖觉的守在了茶炉旁,等一壶新鲜的山泉水沸腾的间隙,她将视线落在了棋盘上。
舒凌好整以暇地出言,“苏卿觉得朕和宋学士谁会赢了此局?”
这话问的,如何能回?一个直属上司,一个惹不起。苏韵卿顿觉头疼,垂眸沏了一壶茶,随意道:“行路未半,不予置评,观棋不语。”
舒凌冷嗤一声,对宋知芮笑言:“朕是将她惯的没边了。”
宋知芮只垂眸凝视着棋盘,微微莞尔一笑,接过了苏韵卿递来的滚烫茶盏。
许是太过灼手,茶盏竟滑脱了。
苏韵卿慌忙地去捡地上的碎瓷片,“宋学士恕罪,是韵卿疏忽了,可曾烫着您了?”
“无妨,不碍事的,是我光顾着棋局没拿稳,你小心莫伤了手。”宋知芮眼光微凝,话音依旧轻柔。
舒凌瞥向苏韵卿的眸子里划过了一丝霜色,不过须臾便又落回了棋盘。
苏韵卿去扔瓷片了,她的眸子里有些微挣扎,只愿宋知芮能明白她的警告,审慎站队。这人待她不错,苏韵卿柔情作祟了。
又过了两日,时近傍晚,舒凌着苏韵卿拟了份旨意,洋洋洒洒的列出了京中三十余名朝臣,上至三品大员,下至九品微官,皆在清查抄没之列。
不必问,这是殿前司的功绩。
“将此诏暂且存去凤阁。”舒凌轻声吩咐着。
苏韵卿面露狐疑,如此重要的诏书,为何要提前写了存起来,难道不该直接下发,与行动齐头并进吗?
她依言握着封好的诏书往凤阁暂存,故意在火漆处黏了一个细小的头发丝,之后才锁闭了那个小匣子。
临走时,她余光瞄了一眼今夜值守凤阁的名录,上面赫然写着宋知芮三个大字。
苏韵卿倒吸一口凉气,那诏令没有涉及身有爵位的王公侯伯,想来只为试探宋知芮的反应。舒凌当真是谁也不信。
翌日清早,见苏韵卿前来当值,舒凌出言,“把诏令取来。”
苏韵卿忙不迭地去拿,握到手里的刹那,她心脏都漏跳了一拍,那根发丝不见了。
战战兢兢的回了宣和殿,舒凌只笑了笑,“烧了吧。”
苏韵卿不解的抬眸看她,舒凌漫不经心的解释,“夜长梦多,昨日子夜,都在牢里了。”
闻言,苏韵卿的嘴角抽了抽。
“禁卫往嘉义伯府去的时候,你可知宋知芮在做什么?”舒凌润开了一根崭新的毛笔。
“臣不知。”苏韵卿心里愈发慌乱。
“不妨猜猜。”舒凌淡然的给毛笔修了修边幅。
“臣猜不出。”苏韵卿望着悦动的红艳火光,强作镇定。
“红鸾,”舒凌正色唤人,“端酒来,让苏学士替朕送送旧友。”
话音方落,红鸾端了个托盘,上边是一把精致的银壶和一个小酒杯,“西宫掖庭狱,劳苏学士跑一趟。”红鸾柔声提点。
苏韵卿知晓宋知芮偷看了诏书,猜到了陛下提前行动定然将人控住了,却没料到这人如此狠心,要赐人鸩酒。
她的指尖掐着掌心,踌躇了许久才颤抖着手将毒酒接过。几位阁臣中,她也只与此人算得上亲近。
双腿仿佛灌了铅,苏韵卿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去了不准说话,这是命令。”身后舒凌忽而补了一句。
苏韵卿不解其意,入了掖庭狱,当真不曾言语,垂着眸子将酒放在了木桌上,余光瞥见宋知芮时,那人依旧亲和沉稳,仿佛周遭的环境是明堂还是牢狱,都无法左右她的心神。
“我知你那日有心帮我才摔了茶盏,昨夜的发丝我替你藏了。傻丫头,心软要不得。”宋知芮竟说了这样一句话。
苏韵卿转瞬红了眼眶,背过身去不敢看她。
身后传来些微响动,先是酒水垂落的清响,继而便是杯盏滑脱的声音。
她茫然去看,宋知芮好似睡着了,唇边还带着浅笑。
只一眼,苏韵卿拔腿便逃离了掖庭狱,连酒壶都顾不上拿。
联姻
秋去冬来,西风卷起枯叶残枝,京中远山染了灰蒙蒙的霜色。
盛安六年十月初十,乃是陛下的四十岁生辰,称乾元节,届时举国休沐三日,以表庆贺。
国朝惯例,逢四十不做生日,为避谐音不详之意。但这也仅限于不大操大办,宫宴还是有的。舒凌本无心此事,但拗不过朝臣的一通输出和说教,便也出言应允。
一月前,刑部天牢人满为患不过数日,菜市口的人头刷拉拉落了满地。一场谋反夭折于襁褓之中,淮原王府一脉全军覆没,嘉义伯府亦然。
宋知芮这个正三品阁臣如昙花一现,令苏韵卿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事后萧郁蘅和苏韵卿反倒成了功臣,各自得了一份厚赏。
这份赏赐,苏韵卿拿的胆战心惊,心里酸涩不已。每日当值御前,想起宋知芮走时嘴角淡然的浅笑,便会头皮发麻。
萧郁蘅亦然,她本想藉此推行削爵改革之举措,却不料演变成了政治清洗。而身居幕后弄权的心,也被直接推上了明处。
本是帝京人心惶惶,所有权贵官宦尽皆夹着尾巴小心做人的当口,外邦却生了事端。
十月初一这日大朝会上,西南邻国月支递送国书,称乾元节当日,王子为表两国亲好之意,将亲来贺舒凌生辰。此外,国书还言及该国王子正值适婚之龄,久闻燕国公主美名,意欲求娶,永结两国秦晋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