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过时老电视,卡顿的画面,模糊不清的字幕,淡淡的绿光下,俞川时常瞥见他悄悄抹眼泪。
俞川没有刻意看他,也没有替他擦去眼泪。只是把一旁的纸巾朝他手边推了推。
后来,他们一起看了很多部电影,大多是从租赁店里借的盗版碟。
俞川似乎也不挑片子,在店里看到喜欢的海报,就会把碟借回来。上到奥斯卡获奖的影片,下到小成本的独立电影,他们都看过不少。
过往的十七年里,李思为看的电影极少。但俞川的闯入,却给他打开了一扇宏大的异世界之门。90分钟,5400秒,足够他钻进一个陌生人的人生。
往后,李思为对于电影的喜爱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他甚至问俞川要到了那个租赁店的地址,放学后一有时间便会过去逛,省下的饭钱几乎用来租碟。
有时候李轻轻没睡觉,也会陪他们一起看。只是李轻轻看不懂,最多坚持半个小时就在一旁呼呼大睡。
后来到了暑假,俞川借了很多日本电影回来。他跟李思为说,去东京坐山手线,到滨松町站的时候记得回头看。李思为问他看什么。他说能看到红色的东京塔。
俞川还说,电车站附近有个很出名的甜品店,卖一种很好吃的黄油饼干。
李思为问他,怎么知道的这些。俞川说都是电影里说的。
李思为其实对日本电影的兴趣不算太大,唯独有一部他反复复看过七遍,是04年上映的一部老片子。
每次一到主角收到妈妈寄回来的信封的片段,李思为都会按下快进跳过。俞川一开始不明白,转头却发现李思为的眼眶已经晃满了眼泪。
这一次,俞川忽然在黑暗中伸出手,替他擦去了脸颊的一颗泪珠。两个人沉默地把电影看完。老式风扇转得吱嘎作响,沉闷的夏季寂静不语。
电视屏幕上字幕滚动,男主角那张年少的、生动的脸从屏幕淡出。
“当演员真好。”李思为用手背匆匆擦去眼泪,欲盖弥彰般很轻地笑了一声。
“为什么?”
“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就过什么样的人生。”字幕已经出完,dvd机自动吐出了碟。
昏暗中,俞川凝视着他数十秒。而后弯下身去,从背包里找出了一张叠好的纸。他把纸展开,抚平,顺着那张放满识字卡片的小茶几,推到了李思为面前。
“这是什么?”李思为问。
“电影学院的招生简章。”俞川回答。
“电影学院?”李思为看向他。
“嗯。”俞川点头。
过了半晌,他才接着说:“你很好看,你会成为大明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曾几何时,鱼也是会开口的0-0
雏鸟的羽翼
江城的夏季多雨,李思为住在朝北的小房子里,很难见到阳光。晾出去的衣服也总是要三四天才能阴干,穿上身总觉得仍裹着淡淡的潮湿。
而有钱人家的孩子却并不这样。他们身上的衣服总是干爽的、服帖的、带着淡淡的香气。
李思为。他是这里的常客,许久前就认识了这里的表演课老师,早就坚定地要报考电影学院。
只可惜,俞川付不起这里高昂的课时费,只能当班里的旁听生。而现在,旁听生的位置又多了一个。
这里有不少富裕家庭出生的少男少女,他们生活优渥,车接车送,身上永远穿着服帖漂亮的制服。
某天他跟俞川窝在教室的角落听老师给别人指导台词。窗外忽然响起一阵闷闷的油门声。
五分钟后,教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男孩塞着耳机径直进了门,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看起来五官凌厉,身材高挑。
李思为探过头问俞川,这是谁。俞川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答道,不熟。
后来李思为才从老师口中得知,这个人叫韩霄,据说家里是电影世家,妈妈是影视剧制片人,爸爸人在北市,是个地产商。李思为猜测他应该没有驾照,因为他在花名册上看到过韩霄的出生年月,他还没满十八岁。
他们与韩霄一同上课的机会并不多。每次韩霄出现,都在后排找两张椅子靠着睡觉。老师布置的练习他也从来不做。
十七岁的李思为早就明白,人并非生而平等。
李思为的父母消失之前,只给他和李轻轻留下了很少的一笔钱。少到只够他和李轻轻吃饭花销,看病、读书根本不够。以往邻居看他们可怜,还会偶尔塞给李思为一点零用钱,但如今考学是一笔大开销,李轻轻的治疗又进入了新阶段,医生说有一批国外进口的新药,或许会对控制李轻轻的精神状态有一些好处。
李思为张不开嘴,也不好意思再收别人的钱。
俞川很少跟李思为提及自己的家庭状况。但李思为也有所察觉。
自己送给俞川的那双新鞋,他几乎每天都穿。上学遇到他,也是那两三件黑色t恤来回换,衣领都被磨得有些松了。
生活捉襟见肘,除了节流,只能开源。
正值暑假,俞川带李思为来了一个地方,一家城郊的物流集散地。这里每天都要吞吐上万吨货物。
李思为猜测,之前俞川总是突然消失,大约是来这里打零工了。
“这里给钱多,一个小时能给30块。还不用查身份证。”俞川的语气熟稔老道。